面前這幾個老嬤嬤都是專門給要成親的姑娘梳妝打扮的,她們看見常季瑤走進房間,無不都帶著喜慶節日才有的笑容。
她們無視季瑤臉上僵硬的神色,歡歡喜喜地將季瑤拉到銅鏡前,不由分說地摁在黃花梨椅上,幾個人拿著手中的鳳釵來回比劃,似乎是在尋找最好的一支鳳釵。
“就這個吧,這個吧……”王婆子說著偷偷斜睨了季瑤一眼,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于是乎對其他個人使了個眼色,一副潦草做事糊弄人的模樣。
季瑤由著她們為自己描眉畫黛,由著她們為自己披上鳳冠霞衣,由著她們將自己簇擁出了房間。
直到此刻,季瑤也沒能想起一年前的事情,究竟,在那短短一年的時間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周圍的人會變成這個樣子?
“季瑤。”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還有那震天的鞭炮聲猝不及防地從四面八方涌來,這一切來的太快了……
常季揚打橫抱起季瑤,小心翼翼地將她從長廊一路抱到了大廳的太師椅上,大廳之中熱鬧非凡,季瑤蒙著紅蓋子卻能察覺出這份異常的熱鬧。
“那就是新娘子誒!”奶聲奶氣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是季瑤從未聽過的聲音,想來應該是沈家二公子的孩子吧。
“勝兒,別過去,快回來。”
許是小孩子不懂事想要靠近自己,有大人立刻出聲,將勝兒喚了回去,自此再聽不到勝兒開口說半句話。
繁瑣的禮節就像是吐絲的春蠶,等的人實在是沒有耐心,季瑤跟著耳邊的提示,做著該做的禮節。
腳下一輕,季瑤察覺到自己再次被人抱起,只是這回的感覺卻是大不相同,她竟然覺得內心莫名的有些心安。
從大廳到花轎的路很短,不一會便到了花轎前,就在季瑤準備上花轎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季瑤,我會待你好的。”
季瑤嚇了一大跳,一顆心跳的飛快,她有些不理解沈文守這句話的來由,明明說好了是逢場作戲,可是沈文守方才的語氣實在是太真摯了。
真摯到季瑤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幻聽。
“小姐,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辦呀。”常喜在花轎外說著就哭了起來。
季瑤聽得心里實在不是滋味,這金陵城的姑娘嫁入之時無不都是哭著出了家門的,就是自個不哭,父親母親也會哭個稀里嘩啦,可是季瑤不敢讓人透露給母親半點風聲。
她害怕自己落到如今這個位置被母親看見了心酸,一直以來,她都堅信,總有一日母親會原諒自己的。
如果母親不肯原諒自己,那么她便等,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她會一直等下去。
可是眼下,季瑤覺得自己或許等不到,她走到今日這般局面,除了放開所有誓死一搏,再無他法。
從前為自己所籌劃的后路也沒有了,半條也不剩,她如今有的只是絕望和仇恨。
花轎在銅鑼聲下歡快地往沈府出發,今日這場迎親很是熱鬧,加上沈家派人在迎親隊伍兩邊灑銅錢,使得今日比金陵往常任何一戶人家迎親都要熱鬧!
“搶錢咯!”
“這是我的,別和我搶!”
“那兒還有,哈哈哈,小狗子,咱們一會去買糖葫蘆吃啊!”
“我撿的比你多,要比你多吃一串!”
“這位大嬸,讓一下,你踩到我的銅錢了!”
再這樣一個熱鬧的場景下,一個身穿樸素衣袍的中年女子便靜靜地站在人群中,看上去平淡的臉色之中卻又一雙抖動的目光。
“大嬸!大嬸你讓一下啊!”
聽到有人用力拉自己的腿,這個中年女子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她這才愕然發現周圍全是銅錢,等她再抬頭的時候,花轎已經從自己面前過去了。
她唯一看清楚的是,常喜因為哭泣而劇烈抖動的肩膀,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常喜今日哭泣所為何,也許是母女連心,她能感受到花轎之中的人此刻的心情。
常家走到今日這般田地,她始終覺得和常季瑤脫離不了干系,若非常季瑤一心一意要參與黨爭,要用手中所有的權勢去和那些滔天權利的人斗爭,常家又如何會落到今日這局面?
她的母親和丈夫又如何會這般慘死?
這一切不過是常季瑤自找的罷了,她緩緩嘆了一口氣,想要轉身離開之際,心口猝不及防地一抽,眼前一黑,什么也來不及想便倒了下去。
旁邊那兩個搶著撿糖葫蘆的小孩見到身旁的大嬸直直倒了下來,全部都嚇著了,急忙大喊叫人,連手中的銅板掉了好幾個也未發覺。
有人圍過來一看,吃驚道:“這不是常夫人嗎?怎么常大小姐今日出嫁,她就穿成這個樣子?”
“你沒認錯人吧?確定這就是常夫人?”
“自然不會認錯,我前些年做過江家的賬房先生,時常跟著江老爺去常府,見過常夫人好幾回,怎么可能認錯?就是想不到她今日竟然穿成……”
“好了,都這時候了,還關心她穿什么?既然確定是常夫人,那就趕緊去常家找人吧!”
“行!我去我去,說不定人家看在今日大喜之日,還會多給我一些銀兩呢!”
不多時,跟著報信的人來到此處的人卻是東蘭,當他瞧到臉色蒼白倒在地上的常夫人時,急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大夫人!大夫人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東蘭試著在她耳邊喊了幾聲,都不見她有任何回應,當下一探氣息,嚇得手猛然一抖。
“快,你幫我去請金陵城中最好的大夫來,一會到常府來找我討賞!對了,一個不行,你得多請幾個!”東蘭對身側的人謹慎叮囑,隨后又急忙抱起常夫人便直往常家跑去。
他壓根沒想到大夫人會出現在這里,若是被大小姐知道,這件事情只怕又是極其復雜。
在眼下這個緊要關頭,偏生又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急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