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華憶起墨夷小白昔日言語,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黑夜之中撐著白傘的男人。
那個他,就是害死墨夷小白父母,害傾華分裂成兩華的罪魁禍首,也是墨夷小白再統兩華之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那個黑暗之中撐著白傘的身影曾幾度入夢,如鬼如魅,只是從不曾看到過面目。
若就是眼前這人,沈遙華不得不相信天意昭昭,冥冥中早已注定他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怔怔轉了眼望向洛經年,眼中帶著深深迷惘淺淺恐懼。
洛經年指尖輕移動,撫過她微蹙的眉,滿懷眷戀的垂首蹭了蹭她的頰,含笑道:“別怕,這位是公玉先生,人稱天機逸士,通天地曉古今,亦可窺前生來世,是隱世之大能賢者。我得先生多番相救,恩同再造。”
隱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無緣無故怎會多番相救?
洛經年你是何時變成白癡的?
沈遙華推開洛經年的臉,悄然將眼光轉過去些許,公玉先生被洛經年如此的夸贊,他沒有絲毫慚愧或是想要謙虛一下的樣子,他睜著一雙清極了的眸子,淡淡然與她對視著。
他看人,看得坦蕩、仔細、認真,就像在看一片云,一汪泉,就只是看著,沒有欣羨,沒有褻瀆。
沈遙華卻覺得自己像被剝光了一般。
正常人哪會一直盯著一片云一汪泉看個沒完沒了?從她醒來到現在,他的眼光就沒離開她的身子。
她氣的雙眼大睜,瞪著清冷高潔的男子怒道:“你看夠了沒有?”
“還好。”公玉爻淡淡應了一聲,神色不變。
“遙華脾氣就是如此,還請公玉先生不要見怪。”
洛經年笑的開心,好像她脾氣不好是件非常值得炫耀之事一般。
“不怪。”公玉爻應了一聲,在沈遙華殺人似的眼神中,又在她身上仔仔細細溜了一圈后,面色淡然的閉上了眼睛。
沈遙華一個白眼翻的太過,險些便翻不回來了。
“起開!我要下車。”
她拍開洛經年在身上游離的爪子,起身就去掀黑沉沉的簾子。這車里到處都是烏沉沉的色澤,讓人心頭沉郁,就是那個看起來冰清玉潔似的人,也似一座壓在心頭上的沉重玉石,讓人透不過氣來。
“可是坐的悶了?那我陪你一同走走。”
洛經年倒也不攔,只是抓著她的臂欲與她一同離車。
對上一張眼深情,笑深情,全身上下都透著繾綣深情的男人,沈遙華只想抱頭鼠竄。
她還是拗不過洛經年,自從神秘女子用過她身體之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洛經年就變成了一張絕世黏人的狗皮膏藥,不管干什么眼睛都盯在她的臉上,還一定要牽著她的手,牽就牽吧,還非要十指緊扣,害得沈遙華一陣一陣的打冷戰。
還好是走在山路上,若是在街上,光是被人指點也能要了她半條命去。
她故意走的很慢,直到那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馬車消失,才壓低聲音開口道:“這是要去哪?沈蘭醒呢?”
她‘失神’前記憶中停留之人是沈蘭醒大變的臉與踏夜而來撐著白傘的公玉爻。
這是她生命中感覺最不好的兩個人,前者有確實的摩擦,后者完全就是感官上的不適,或者只是因為白傘。
就像小孩子聽鬼故事,有時未必會記得住情節,但會記住最讓他驚恐的那一點。
神秘女子是個不負責任的,借她身體撩了人,惹了人便瀟灑灑不見蹤影,還囑咐她不要離開洛經年。
原本因著兇神惡煞的沈蘭醒,覺得跟洛經年在一起也沒什么不好,不過公玉爻出現以后,沈遙華覺得自己還是早些脫身為妙。
那個男人太可怕,他在你身邊,如風如雨如夜如陽,總是讓人無所遁形就是了。
“不知道,大抵是見過公玉先生的手段知難而退了。”
洛經年似乎沒有她那般的心理負擔,只是側首望著她笑的溫柔如水,聲音也柔的春風似的。
沈遙華打了個冷戰,抬手遮上他的眼凝目冷笑,沈蘭醒會知難而退?她明明是那種就算撞了南墻也一定會將墻撞出個大窟窿而不會回頭之人。
她驕傲自負至極,怎么會因為些微手段就退縮了……
“你干什么!?”
沈遙華看著自己掌心上的水光,驚的瞠目結舌。
他他他……
他什么毛病?
舔人手心干什么?
“你有毛病?”
沈遙華在衣襟上拼命蹭手心,直蹭的手心紅通通火辣辣,那一抹溫潤的感覺仍在。
“別蹭了,再蹭就破了。”
洛經年抓起她的手湊到嘴邊輕輕吹著氣,像吹一顆熱騰騰的丸子,吹涼了就可以下口了。
“洛經年!你給我滾遠些!”
沈遙華吼聲震天,氣勢驚人。然而洛經年像是聽到什么情話了似的,笑瞇瞇的湊到她身邊,溫柔柔牽起她雙手,彎著眼道:“怎么好端端又生氣了?你呀,就是改不了你那暴躁的性子。”
“不過我喜歡。”
說便說罷,他還沖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一個大男人裝什么可愛!
沈遙華只覺得天雷滾滾無處可躲,這時的她無比憎怨起神秘女子來了,她惹的孽債為什么要自己來受?
“我要去方便,你別跟著我!”
沈遙華給自己找了個完美的借口,決定先跑了再說,再跟洛經年待下去,她可能會比跟沈蘭醒一起死的還快。
洛經年含情脈脈道:“好,你去吧,別走的太遠,有什么不妥就大叫,我立刻便到。”
我的天哪!
從小到大沒享受過柔情的沈遙華兔子似的竄進了林子里,洛經年則在外面不厭其煩的叫她名字,生怕她丟了似的。
冤孽啊!
叫十聲回一聲的沈遙華越走越遠,心里也覺得越來越輕松。
洛經年給了她一個極深極深的領悟,那便是男人這東西碰不得啊!
要么求而不得,要么甩而不脫,反正都不是好事。
“你要去哪?”
一道白影突然擋在了她身前。
沈遙華驚愕抬眼,便望進一雙充滿了哀傷的眸子。
那眼中的哀傷那般的深那般的重,像是沉積了百年千年一般,霎時間便像一柄重錘敲打在她心口,讓那些不屬于她的憂傷汩汩而出。
沈遙華捂著鈍痛的心口,對著洛經年蒼白一笑,“走吧,我只是隨便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