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們倆背著我又說什么好事呢,從實招來。”王氏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是明顯看到是笑容滿面地,好像有了什么喜事一樣。
張和張麒看她神情,都是一愣,張便道:“好像不是我們有什么好事,是您有了什么喜事吧。”
王氏滿心歡暢道:“今兒俺去范媒婆那里,她有消息了。”
張道:“什么消息——哦,是給大哥相看的嗎?”
“俺去她那里,她說前幾次俺上門來,她雖然口中不言,但心里已經把這事兒盤算起來了,”王氏道:“覺得有五六家是比較合適的,等她身子養地差不多的時候,就去這幾家打聽了。”
“結果如何?”張麒問道。
見王氏看她,張摸了摸鼻子不滿道:“我也是這家的一份子吧,將來的嫂子總也要過過我的眼,我也相看一下,幫你們把關嘛!”
“這倒是,”張麒笑道:“總不能要個咱們囡囡不喜歡的。”
王氏便用指頭點了點張的額頭,無可奈何道:“人小鬼大——俺問你,要是你不喜歡,偏偏俺和你爹和你哥都中意,你怎么辦?”
“要是您和我爹都看上都喜歡,那我就沒有什么不喜歡的,”張認真道:“要是您看不上,那咱們娶她來做什么,所以您一定要挑一個得您喜歡的,您看著她覺得滿意,覺得舒心順氣的,進了咱家的門,一家人熱熱鬧鬧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將來我嫁出去了,她能代我孝順膝下,就算我真的和她看不對眼,但憑她能真心實意孝順您二老,我就敬她一輩子,絕不和她絆一句嘴。”
做人就是這樣,先前想自己嫁出去的時候,就想著婆家如何不容易過,但逢自己家娶婦的時候,卻要要求新婦做個好媳婦。
人人都是有私心吶,張倒是能體諒岳氏的心情了,就是不知道她體諒岳氏和她看不對眼的事情,不知道岳氏在遇到了一個能看對眼的媳婦的時候,能不能做一個好婆婆。
第一個歸做世情,第二個歸做個人心理問題。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把王氏感動得眼淚汪汪地,就連張麒也咳嗽了幾聲,道:“自然要照顧俺們囡囡喜不喜歡,將來還不得指望昶哥兒一家照應咱們囡囡?”
“那俺就說了,”王氏知道張昶不在家里,而眼前的張也不必瞞過了,道:“范媒婆打聽了五家,其中一家下訂了,一家居喪,剩下三家可供挑選。”
第一家是鄰村也就是李家村的一戶人家,這姑娘年歲十六,父母雙全,兄弟也俱都踏實老實,姑娘長得也好看,本是好姻緣,只一樁事不盡如人意,肺上不太好,據說是小時候嗆過水,聲短氣弱,常年咳嗽,兼之身形瘦弱,常被人懷疑是患了癆病的,因此同村的都不敢求娶。
“聲短氣弱,常年咳嗽,”張麒聽了就搖頭道:“那就是娶回來一個藥罐子,說白了就是累贅,哪里能操持家里!”
其實王氏也是這么想的,只是聽范媒婆說這戶人家父兄給力,才一直沒明確拒絕,這下聽了張麒一說,就道:“這家便算了,還有兩家都不錯的。”
第二家是丁家集的一戶人家,也是父母雙全,上頭兩個姐姐,加她三個女孩之后才得了一個男娃。這姑娘兩個姐姐嫁的不錯,一個嫁了縣城公署衙門的文書,一個嫁了寧陵縣地方糧長的小兒子,親緣有助力。
“這個也要仔細打聽一下,”張麒道:“她老子娘生了三個女娃才得了一個男娃,必然是從小嬌慣,這三個姐姐怕也跟她爹娘一樣寶貝這個弟弟,若是她弟弟學好也罷了,要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敗光家業的日子就在眼前,沒的讓出嫁的女兒再補貼家里的。”
“第三個俺是親眼見過的,”王氏得意道:“囡囡也見過,覺得怎么樣?”
“我見過?是哪個?”張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就是草市上面賣豆子的那個姑娘,”王氏道:“你早把你娘的心思摸透了,擱這兒裝什么蒜。”
“是她啊,”張便道:“面容混忘了,就記得手上有力氣,平挑兩袋豆子,比男人還穩。”
“手上當然有力氣,”王氏道:“你們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是做豆腐的營生。”
“姑娘家怎么出來賣豆子買豆腐?”張麒道:“她父兄不管嗎?”
“沒有父兄,家里只有個生病的老娘,”王氏道:“俺之前央范媒婆一問,她道卻也是知道的。因為這姑娘為了孝順老娘,自己出來做營生,十里八鄉都是知道名聲的。”
這姑娘也是丁家集的,但是卻不姓丁,因為祖上曾被過繼出去,回來了也不肯改姓。這鄭姑娘家里本來有薄田幾十畝,但是給老爹看病,全都發賣了,但是鄭老爹還是救不回來。死前家里空無一物,老娘也臥病不起,又沒有親兄弟或者堂表兄弟幫襯,可謂是度日如年。
萬幸這鄭姑娘家里有一臺石磨,本是家里富裕時候,用驢拉的。但如今哪里尋得畜生去推磨,鄭姑娘便自己手推,推出豆汁來自己做豆腐賣,這一身力氣也是由此而來。
因為她做的豆腐新鮮,第二日絕不肯賣先一日的豆腐,所以漸漸比下去同村其他兩家賣豆腐的,村人都來她這里買豆腐——況且還有個好處,若是沒有錢可以用豆子來換,一塊豆腐要換得半升豆子來,大豆也行黃豆也可以,不拘什么豆子,都能來換。
各種豆子堆的多了,這鄭姑娘就全部裝好放在車上,推到李家村草市上來賣。丁家集到李家村隔著十五里地,這個鄭姑娘車上放著上百斤的豆子和沉甸甸的豆腐,能一氣走到了,比那些手上什么都沒拿的人走得快。
因為她手上的豆子品種多,而且價格還低,所以賣的最快——憑著這么一手,她老娘吃藥的錢全都有了。
“只是因為她娘吃了五六年的藥,”王氏道:“姑娘雖然勤快,但是都考慮這個拖累——因為這姑娘說了,她是絕戶,要娶她還要一同把老娘接回去奉養,所以拖到了十七歲也沒人求親。”
“老娘生病要吃藥,”張麒道:“吃了五六年,不知道還要吃幾年,確實是累贅。”
“孝順不是累贅,”張道:“父母也不是兒女的拖累。子孝親慈,為什么會是拖累呢——她孝順生病的老娘,和馬寡婦眷戀女兒不愿意改嫁,都不覺得對方是拖累,那我們有什么能嫌棄的呢,又不能比她們做得更好了。況且知她孝順情狀,就知道日后必然也能孝順公婆,這樣的人嫁過來,日子一時且過得緊湊些,但長遠一定能興家。”
在這一世,她學會的第一個字不是“人”,而是“孝”。
“孝”是一個孩子背著拄著拐杖的老人。
張上一世因為各種原因選擇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生活,她就不能明白這個最淺顯的道理。既不能補救上一輩子的永遠的缺憾,這一輩子重活,就不能在這一輩子還留有這樣的遺憾。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