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三十七章 打絡

古代男子沒分家之前都不能有私產,何況女子,在沒出嫁之前能有閑錢使的,是少有的。

不過對于張來說,她卻是這少有的人之一。因為張麒王氏平日疼愛的緣故,多時候都會給些剩余的零錢,雖然每次不過三五文的樣子,但是這樣的待遇張升是絕沒有的,估計也是知道錢給了張升是留不住的,而給了張,這丫頭就能細細數好,派到該用的地方去。

但這不是張主要的進項。她的小私房里有一項大頭,是家里養蠶繅絲的錢。因為種桑樹、用桑葉養蠶是上面下的政令,家家戶戶也就養了,但是大都打理不好,結不出蠶繭來。唯有張對這個東西很是上心,從蠶寶寶還只是黑色的小蠶卵時就精心飼育,保溫保育,每天采摘最新鮮的桑葉喂食,甚至還將每一張桑葉的水分擦干。

這蠶被她養的成功,每年都能剪下完整的數百張蠶繭來,交到糧長那里,就有二三百文的進項,這筆錢王氏也不貪,全交給她自己收了。但是前段時間糧長說了個不好的消息,開封城里有繅工了,官府會劃歸一片田地出來專門種植桑樹,也就不會從鄉下收集桑葉和蠶繭了。

不過要等桑樹移植長成還要三年時間,張盤算自己加緊一點還是能掙個二兩銀子出來的。

除了這個,張還有個不穩定的進項,就是打絡子賣出去。

有人說絡子就是結,各種花樣各種款式的結,其實不然。絡子還包括彩繩結成的網兜和絲線繩編成的小網袋,不止在頭發上、扇墜上、布簾上甚至男女的腰間做為裝飾,日常生活中的大小用品如轎子、窗簾、帳鉤、肩墜、笛簫、香袋、發簪、項鏈、錢袋子等,也都編有美觀的裝飾絡子,都具美觀和吉祥的含意。

絡子的種類也繁多,一炷香,朝天鐙,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等等形狀不一,樣式越繁復賣的價錢越高,但是同樣的,所需要的絲線就要更多更復雜。

打絡子,有點女紅基礎的都會打,不會的用心學了也能學會,像普通的草花結村里的婦女大多都會打,只分誰打的更鮮亮更靈巧更好看罷了。

單個的草花結是賣不了的,但是五個草花結攢織的一個大花結,就能賣出去,但是這樣就費得功夫多了,而且貨郎會把價格壓得很低,能賺的也不多。但是能賺錢就很不錯了,管他能賺一文還是兩文呢,像馬寡婦只要不幫工去,一般都在家里專心打絡子,她那里有兩三種款式是極為新鮮的,比如說藻井結的手繩,這個特別好賣,貨郎來一次就問她全收走,因為這個大紅手繩去了城里,就有許多避流年的人要。

張已經學會了打五個草花的大花結,如今王氏正教她團錦結,這個結打好了能打十片花瓣出來,七個十片花瓣的團錦結織在一起,就能賣五錢銀子,是很高的價錢了。

也許芳芳是當真沒有女紅方面的天賦,女紅針織方面的東西學得很不行,單一的草花結都打得一塌糊涂,被張秦氏罵道白費了從城里買來的五彩線了。

她打不出像模像樣的絡子來,手頭自然沒有什么零錢可使,像同村的張叔爺家的孫女招娣,她打絡子的時候,四歲的妹妹引娣也在一旁哭鬧著要學,因為她知道姐姐手上的東西可以換錢買糖吃。

這個時代對女孩子還是有一點點寬容的,比如說一般姑娘家打絡子換來的錢,父母就默許是給她自己備嫁妝了。

“哎,你看那是什么——”芳芳放了頭巾,眼睛飄忽看到房角邊的東西,就指著讓張看。

張抬眼一看,嚇得跳了起來:“蜘蛛,喔唷,這時候還有蜘蛛!”

張自是最怕這些長手長腳的蟲怪了,蜘蛛蚰蜓鼠婦蟑螂根本不能見,一看見就渾身發毛起來,偏偏鄉下最不缺這些東西,不過家里頭被張麒拾掇地干凈,還特意灑了蟲藥,所以平常也不怎么見,但是去了別人家可就不一定了。

“瞧你怕的!”芳芳看到她露出這樣悚然的神色覺得很好笑,過去還單手揪住了這只長腳蜘蛛,拿到近前來在張眼前晃悠。

這一瞬間張滿身的雞皮疙瘩快豎起來了,她對這樣故意調笑自己的芳芳很憤怒。

“你這樣做,咱們就掰了掰了啊,”張抽了個空隙跑出門外大叫道:“你這里有一只蜘蛛,背后就有一窩呢,不趁早掃清了,半夜里就來咬你的大白桃子!”

大白桃子這個詞是張專門用來形容芳芳圓丟丟的屁股的,張秦氏常說芳芳全身上下也就屁股生得好,張也覺得是這樣,寬松的襖褲已經蓋不住兩瓣形狀,摸上去手感也很好,芳芳小時候經常哭鬧不休,據說就是被家人親破了屁股上的皮。

“你哪兒去,”芳芳追出門來:“別走,灶上剛蒸了花卷!”

“你留著自己吃吧,”張朝她得意地揮了揮手,心里打定主意什么時候芳芳終于想得起把她家屋子上的蜘蛛網清除掉,她再去她家里玩。

等回了家,張準備先去收攏了自己拿出來烤的蠶沙,沒想到繞了一圈卻沒尋到,明明記得是放在了正房炭盆旁邊,怎么沒兩個時辰就不見了呢?

“阿娘,”張喊道:“您看見我早上放在火盆旁邊的蠶沙了嗎?”

“俺哪動你的東西了,你自己瞅瞅吧,”王氏也是剛回來不久的樣子,道:“別是擱在其他地方記岔了。”

“這還能記錯?”張到處找遍了,在院子里頭磨篾刀的張麒倒是問開了:“你找的啥東西?”

“蠶沙,就是蠶糞,”張道:“我早上攤在火盆旁邊想要烘一下,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你要那玩意干啥?”張麒也是不解。

“不是要那玩意,”張道:“這東西是今年咱們家蠶寶寶拉出的最后一次糞便,我收集曬干做成枕芯都三個月了,今早上不小心灑了水在上面,就取出來準備烤一下的。”

“這東西怎么能做成枕頭呢!”張麒實在是不明白:“你平常干凈地跟什么似的,怎么不惡心這個?”

“啊呀蠶沙是好東西,是藥材,”張道:“燥濕祛風,養血安神,做成枕頭能作用于頭、頸部的穴位,使全身的肌胳舒通,氣血流暢,臟腑安和。反正長期使用能安神醒腦,聰耳明目。而且我還專門選的第五齡的蠶拉出的蠶沙,里頭的藥效是最大的。”

“這么好的東西,你怎么不給你爹做一個?”張麒十分心動的樣子。

“當時就說給您做一個,”張好笑道:“是誰說睡慣了糠皮枕,換了味道不舒服的來著——我說老爹,您到底把我的蠶沙放哪兒去了?”

“俺看那東西跟小黑豆似的,”張麒不好意思道:“前兒你娘不是還說家里有豆子生了蟲嗎,我以為你娘舍不得一點壞掉的豆子,又拿出來曬了,干脆就全扔到雞窩里去了。”

“娘說的豆子是今年八月份的豆子,早都扔掉了,”張道:“您這話可不能讓娘知道,要不又該嘮叨了。”

“誰叫她天天嘮叨同一樣的東西,反正俺是分辨不來的。”張麒道。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