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了藥氣彌散,黑漆漆的一碗藥灑在地上,還冒著絲絲熱氣。
魏夫人的眼睛在地上繞了一圈,又落到了于桑臉上,見她面色蒼白如鬼,一雙眼睛卻散著奇異的光芒,心中不由升起一絲不妙之感。
“怎么起來了?我已聽大夫說了……沒了便罷了,好生修養才是。”魏夫人看著于桑說道。
不等于桑開口,魏博良已是接過話來,道:“是,讓娘費心了……”
可他話音沒落,就被于桑尖利的聲音打斷了。
“娘,兒媳有幾句話要向二嫂子問個清楚。”她說得毫不含糊,“二嫂子”三個字更是咬的清晰。
魏夫人愣了一下,轉頭瞥了一眼付氏,眉頭微皺,又點了頭。
“我要問問二嫂,為何將那開骨粥開與我,又不與我說個明白?”她極力秉持這三分理智,問道,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緊盯著付氏。
付氏似乎有些驚訝,回道:“這……我給箜兒用這個藥,也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有些記不清了,所以,當時讓弟妹回去看了再用的。”
這話說得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于桑嘴角扯上一抹笑,點了頭:“好,二嫂果然說的滴水不漏啊。”
魏博良見她面目越發扭曲了,心里有些緊,不由出聲道:“好了,你也問過了,躺下休息吧。”他說著,又轉了頭對魏夫人一行道:“娘和嫂子們也回去吧,都跟著受驚了,她并無大礙。”
“并無大礙?”于桑忽的出聲反問,右手伸了起來,指著自己道:“你說我并無大礙,那我問你,我的孩子?我腹中的孩子到底去哪了?!”
魏博良張口結舌,瞪著于桑不知說什么好。
魏夫人忽的瞇起了眼睛,沉聲道:“四媳婦,你到底想說什么?”
好似于桑就等她這句一般,忽的一掀被子下了床,赤腳站在地上:“娘,媳婦告訴你,害的媳婦流了孩子的,就是她們三人?她們竄通一氣,害死我兒!”
室內又倒抽冷氣的聲音想起,于桑語不驚人死不休,忽的兩步邁到付氏臉前:“我知道了,二嫂,是不是就因為我前幾日沒攔住箜兒,讓他傷了頭,你就對我懷恨在心?給我下了這個套?!”
魏博良在一旁聽著,恨不能上前捂了她的嘴,可魏夫人,卻朝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于桑這場瘋,注定要發出來,然而,也注定沒有結果。
“弟妹這是如何說話?我從不曾怪罪過弟妹,也從不曾給弟妹下過套子。難道大夫說,弟妹只是因為這開骨粥,吃得流了產?”付氏滿臉也驚訝,可面對于桑的咬牙切齒,卻寸步不退,還做了一副無辜模樣。
于桑氣的恨不能吃了她,可自己確實不是只因為這開骨粥才出了問題。
她咬了唇,將一瓣本就沒有血色的唇,咬得如死皮一般。
她忽的轉了臉,又盯著馮氏問道:“三嫂你說,是不是二嫂讓你來叫的我去看桃花?!”
馮氏一聽,連連擺手:“斷沒有此事!只是我和大嫂二嫂三人說起弟妹,我才想著去叫了你的。”
馮氏心里有幾分砰砰跳。
自那日魏箜摔了頭起,她就知道付氏這樣錙銖必較的性子,是定不會放過于桑的。而她,也早就瞧于桑不順眼了。
所以,付氏要收拾于桑,她也不過遞了梯子過來罷了。卻不知道,白氏也……
于桑緊盯了馮氏一瞬,又一步走到了白氏身前:“大嫂是不是也要說,蔚兒一個小孩子家沒有輕重,請我不要見怪啊?!”
白氏面上有三分為難,皺眉道:“這……蔚兒這孩子沒輕沒重的,我日后定當嚴加管教……”
“哈哈哈,我懂了!我懂了!你們可真是耍的一手好花樣,一滴血都沒粘身,就把我的孩子弄沒有了,你們可真厲害,真厲害……”
她這氣勢磅礴地笑聲,如厲鬼般陰惻,凄厲地在房梁環繞,可轉眼聲音忽的消了下去,一直最后話音未落,人就倒了下去。得虧魏博良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才讓她不止與再次摔在地上。
于桑的褻衣早已血跡斑斑,紅得赤目,紅得熱烈,紅得冰冷……
魏夫人側過頭,眼角掃過三個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的兒媳婦,無聲無息地嘆了氣。
很快,這個家就要分崩離析了……
她的眼睛慢慢地閉了起來,過了幾息,才又睜開了眼,站了起來,沉聲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許再提。”
于桑醒過來的時候,那個大夫又來給她診脈了。
見她醒了,問道:“太太覺得如何?”
他的聲音飄渺虛幻,并未在于桑耳邊駐足一息。
這一次,魏夫人也在,她輕聲問了大夫:“四太太如何了?為何流了這般多的血?”
那大夫面色頗為凝重:“四太太小產后,沒及時用止血藥,恐怕是傷了根本了。”
“傷了根本?”魏夫人神色一凜,又問:“大夫什么意思?”
那大夫斟酌了一息,道:“四太太這般,恐怕仔細調養個三五年,才能再有子嗣了。”
那大夫說完,兀自搖了頭。魏夫人眉頭緊鎖,臉色沉了下來。
大夫開了藥,走了。魏夫人看著于桑那稚嫩的臉蛋,想起自己年輕時受過的苦,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絲憐惜。她終究還小,經了這件事,也才算真正長大了。
可憐惜歸憐惜,事關魏家的子嗣,她卻不能心慈手軟了。
魏博良送了大夫回來,來到門前,正聽見自己母親冷清的聲音。
“四媳婦,子嗣不是小事。你自家做個決斷吧。”
魏博良推門的手停在那里,頓了一下,只聽于桑沙啞的聲音弱弱地,卻好不猶豫地道:“將追云開了臉便是。”
魏夫人點了頭,囑咐了她一句“好生修養”,便起身離開了。
走到門邊,一眼就瞧見了目光怔怔的魏博良。
“良兒?”魏夫人喊他。
經她一喊,魏博良回過了神,開口便道:“娘,不用為我費心了,我并不需要妾室。”
魏夫人一聽,便沉了臉。未來得及說什么,便聽魏博良又道:“爹和二哥早就與我說起曲阜的杏壇書院,我準備下月便起身前往。”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