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時隔二十年,把一件遙遠往事變成文字,是件很痛苦的事。當你試圖在大腦皮層下翻箱倒柜,才發現,沒有目錄,沒有索引,更新換代幾十輪的腦細胞是多么不靠譜兒。和幾十代人的傳承一樣,一個曾經事實己然變成了上古神話。但人腦有個強大功能,就是當某種特異氛圍被感知到,記憶便會如泉水般流淌不止,一切如新。
關于小院角落的缸,從無視到別扭再到恐懼,我花了大概四個月時間。
在忙碌了幾部書稿之后,我們兜轉到了暑假,世杰、利嬋,阿晁和吳楠回了家,小院空蕩蕩的,我堅持了兩天的寂寞之后,也搬回家去住了。大約八月初,我返回小院,去為書商拿幾張稿子。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才發現滿樹的棗子都紅了,于是興奮地爬上粗枝,撿紅的往挎包里揣。
天藍的象塊鏡子,但依舊有云朵像抹布一樣,在上面反復地蹭。透過樹葉斑駁的碎影,院子上凹凸不平的碎磚地上,星星點點落了些紅透的棗兒。忽地,一團亮黃色的煙塵般的物什兒,從樹下沿著房檐,向墻角缸的方向,一閃而逝。“什么玩意兒?“我揉揉眼,院兒還是院兒,影兒還是影兒,一個棗從遠遠伸向墻邊兒的樹枝上掉落,落進缸里,輕輕的,咚的一聲,似有水花濺起,似有水波蕩開。忽的,我仿佛遠遠還看到有魚兒在缸里緩緩游去。怎么會?缸蓋平時是蓋著的,怎會有水,還有魚?
我飛快地爬下樹,慢慢地走向那陶缸。缸的木蓋立在墻邊,但缸里沒有水,更沒有魚,空空如野。一切似乎是我的錯覺,可能也包括那一團閃過的黃煙。我撿起木蓋,準備蓋上,卻忽然發現,灰黑色的缸壁上,有一些細小的黃色絨毛,陽光下,熠熠放光。而就在此時,我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酸臭味,缸也似乎開始緩緩轉動,進而是墻,是樹,是院子,還有我。瞬間,我仿佛站在了十幾年前的東城小院,葡萄架下,魚缸與小凳,星夜與水波,那一夜的種種,如電影搬清晰投射,每一禎畫面,每一種聲音,真實無比。以至于我覺得,現實的甜水園小院,會不會只是一個五歲孩子的夢境?不久,一種困倦從腳底直透上腦,之后,便是空白。
醒來時,夕陽已落,只剩最后一點薄暉。院子靜靜的,似乎從未發生什么,我卻躺在屋里的落地床板上,身上還搭著薄被。我起身,出了院子,墻邊陶缸上,木蓋好好蓋著。難到,之前下午的所有場景都只是我的一個夢?我進院之后太困了,就直接進屋睡了?我只覺得一陣頭痛,順手撿起地上的跨包,但我猛地意識到了什么,寒意頓起,飛快的鎖門,逃離。因為我摸到了挎包里鼓鼓的半包棗。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