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錦榮貴

第二十七章 一些后話

屋中的人影盡散,那人走進后室,房間里早有人坐在那邊,茶清氣香,悠然自得。

他拂了拂茶蓋,嘴角有絲嘲諷,“袁大人,下人們不懂事,你好好教不就得了,犯不著生那么大的氣,平白氣壞了身子。”

“哼。”那人嗤聲冷哼,撩過袍角坐去他身邊,佞笑道:“盧百戶,這話說的輕松,事兒做起來可就難咯,要不然你怎么連個小小的韓小旗都收拾不了”

盧百戶訕訕撇撇嘴,“誰知道他命這么硬,五十板子下去還能撐著一口氣。”

“誒。”那人擺擺手,“你要是直接把他關在北鎮撫司,倒也能收了他一條賤命,可惜你心慈太過,把他送了回去,活該讓人把他救下來。”

盧百戶面上一副怪我咯,綿里藏針道:“他一個小旗算的上什么,倒是那個趙知事,想不到膽識倒是過人。”

“怎么,你錦衣衛的百戶還對付不了他了?”那人好整以暇的瞟了盧百戶一眼。

兩人相視哈哈笑了笑,盧百戶這才正色道:“這些都是小事,犯不著擺明了立場暴露自己,卻是那把金刀要被捅了出去,你的萬貫家財,我的錦繡前程可就都沒了。”

那金刀是什么?是啟泰皇帝的傳位圣旨,是可以立即推翻了天佑帝建立新王朝的信物。

這東西用的好,自己便是名流青史的大功臣,金銀仕途女人享用不盡。

可這東西萬一被走漏了一點風聲,別說是青史了,天佑帝保準會讓這個世上從未出現過自己這個人,乃至自己這個家族。

那人的面色一下厲辣了起來,尋思片刻,道:“我不就是怕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會砸咯,才把金刀藏在妝奩里送去那個臭娘們,誰知道會見了鬼了平白丟了東西。”

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一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外室,一個曾經做過青樓女子的昨日黃花,最好不過的身份掩飾。

貪財,潑辣,識得山水。

他一度以為東西藏在她哪兒是最保險不過。畢竟,妝奩里的名貴首飾夠她用上一陣子,就算她真的發現了夾層里的金刀,她敢張揚嗎?就算張揚了,有人會信嗎?

他哼哧了聲,帶了些殺意,“會進那娘們家里的左不過一個林正興,這會子他不是在大牢里嗎?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你也別費了那勁了。”盧百戶擺擺手不以為意,“來人不是回報了說紀總旗單獨探視過他了嗎?說不定他為了活命,已經把金刀的事情交代給了紀總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屋里的氣氛一下凝滯了起來,卻是須臾,那人忽然捏著嗓子尖聲笑了起來,“那感情好,紀總旗不是早該死了嗎?真是天意啊。”

林掌柜在之后乖乖向官府供述,在安慶的宅子以及家底已經過繼給了紀家,雖然在錢莊還來不及變更,但雙方的協定已被官府認可。

夠不上犯罪的林掌柜被再次放出了應天府,紀老爺守信的安排了人手護送他回安慶。

他已經休了妻,兒子病重他也被他生生拋棄。

雖是不喜,但他還是雇傭了馬車,帶著還未出月子的小妾和襁褓中的女兒離開了金陵。

紀老爺說,大概他是看重小妾包裹里的寶鈔吧。

一雙兒女笑過,卻也都點頭贊同了這種說法,畢竟若是他真的對小妾有情,怎么也會等到對方出了月子再走。

只可惜,這一家三人才出了金陵地界,一隊人就遇上了流賊搶劫。紀老爺安排的人手大多被一擊斃命,可憐了林掌柜和小妾遍體鱗傷。

“小妾的臉都被劃爛了,那林掌柜更是被打的腸子都露出了半截。”

紀老爺搖著頭,唏噓不已。

紀恂卻是忍不俊的拍手稱快,“活該這個賊潑皮,本就是個破落戶,還恩將仇報,這就是老天給的報應,真是暢快!”

紀老爺的視線凌去他的身上,不耐煩的道:“人都死了,你也積點口德吧。你看看林夫人,之前受了他那么多氣,都被他休了妻了,還好心替他收尸安葬了去。”

紀綺摩挲著茶杯,深吸了口茶香,淺笑道:“她本性純善,會有好報的。”

茶杯被輕輕放在桌上,她抬眼察色觀瞧著紀家父子,正色道:“林掌柜的事既然已經揭過去,我們也該過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們現在手上有了些錢,也該好好修葺一下家里的鋪子。”

“是啊是啊。”紀恂連連點頭,“我們的鋪子也有好多年沒修了,這會子正好重新整修一番。爹的傷勢也已經好了,這正是雙喜臨門啊。”

紀綺溫軟笑著,一雙眼中卻沒有一點喜色,一泓冰寒。

紀老爺在桌下踢了紀恂一腳,瞪了他一眼算作警告,這才轉向紀綺道:“綺兒,這里都是一家人,你有話不如直說。”

這就不是警惕了,是久經沙場練就的警覺,是對血色的恐懼和興奮的沖動。

“是。”紀綺收起笑容正色道:“爹的傷勢好了,這是最要命的事,這件事對于我們家而言是欣喜萬分的事,可在別人眼中卻是一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肉中刺。”

她壓低了些聲音,繼續道:“更何況,我們還有”說著,她比了個刀子的手勢。

歡悅的氣氛瞬間凝結,空氣中似有壓頂而下的黑沉,重而冷,直透心底。

真是沒完沒了。

“那要怎么辦?這也不是我們的錯啊。”紀恂撅著腦袋,一臉的不樂意,“大不了,我們去報了官不就得了。”

“不行!”紀老爺和紀綺異口同聲的制止他,引得紀恂撇撇嘴蔫蔫垂下了眼。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辦才好?

紀綺似乎聽到了他的腹誹,柔聲道:“茶莊整修好正好缺一個掌柜,我覺得爹正合適。”

紀老爺腦袋嗡的一下大了,連聲低問道:“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現在希望爹死的不止一人,不如我們就退一步順了他們的心意,反正家里也正缺了人手,有爹做家里的掌柜不是更讓人安心嗎?”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