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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肺癰
第七十七章肺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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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雖然已經偏西,但日光卻還是明亮刺眼。
青石板的地面被炙烤得滾燙,嘔吐物一墜到地上就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緊隨其后的是一陣腥臭味。
郭圣通微微蹙起眉來,她不是嫌污穢惡心,而是在想怎么會是腥臭的?
莫非是懸飲病?
可懸飲痰涎清稀,眼前的嘔吐物卻是漸漸發酵成氣飽,幾如米粥模樣。
不對——
這吐的分明是膿水!
肺癰!
郭圣通心下一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肺癰,是危重之癥。
先吐濁沫,后吐膿血。
濁沫者,肺津為熱熏灼所成也。
膿血者,津盡甚至肺體腐化也。
肺癰始萌可救,膿成則死。
而劉文叔已然吐膿如米粥,離死只有一步之遙了。
郭圣通學醫到現在連頑疾都沒治過一例,更別說這樣的死癥。
她連如何用藥的思路都沒有,換言之就是她沒有半分把握。
但是醫者的本分叫她到底不好說一句這是死癥就撂開不管了,她嘆了口氣對眼巴巴望著她的郭況和韓彥道:“看他還吐不吐,要是不吐了就扶到陰涼處去,給他喝些水讓他漱漱嘴。”
郭況的書童和韓彥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劉文叔到了梧桐樹下,又給他喝了些溫水漱嘴,郭圣通才上前把脈。
她的手剛一搭上劉文叔的腕間,就覺得燙得有些烙手。
與此同時,劉文叔又咳嗽起來。
如此種種,全都是肺癰的癥狀。
郭圣通深吸了口氣,凝神把起脈來。
她的眉越皺越緊,弄得站在一旁的韓彥和郭況都不由緊張起來。
倒是劉文叔倚在樹上,一臉風輕云淡。
郭圣通忍不住在心底腹誹: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慢慢直起身子,也不說自己的判斷,而是先問起劉文叔之前的情況來。
“生病有多久了?”
劉文叔想了想,“半月有余了。”
郭圣通倒吸了口涼氣,心下可惜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機。
若是發現的早,王先生說不得能治。
可是現在,誰能有那般回天之力?
“不是說吃藥了嗎?吃的什么藥?”
“醫工來看說是傷寒,開的藥方是麻黃湯。”
“除了發燒咳嗽,還有什么別的癥狀?”
“胸中有些隱隱作痛,吃了藥后止住些了,還是身熱咳嗽。”
郭圣通長出了口氣,輕聲道:“如果我斷得沒錯,你根本不是傷寒,而是肺癰。”
她語氣平淡,卻不亞于一聲驚雷平地而起。
劉文叔還沒說什么,韓彥第一個跳出來不信。
“肺癰?怎么可能?文叔的風寒是拖了些日子,忽好忽壞的,但也不至于變成肺癰吧。”
郭圣通看向劉文叔:“你這不是第一次吐了吧?是不是開始的時候吐出的是濁沫?一邊吐還能一邊感覺到胸疼?”
劉文叔捂著胸口,輕輕點頭,神色依然平靜的很。
郭圣通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樣的情況才會激動。
倘若是自己被突然告知患了死癥,不說情緒上會多么崩潰,總會震驚一下吧。
但他平靜的很,就像這所有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一樣。
郭況不知道肺癰的厲害,偏過頭去問了常夏才知道,當下驚呼道:“文叔一向健康的很,阿姊你有沒有瞧錯?”
接連被質疑,郭圣通也沒有生氣。
縱便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又有誰會盼著他得重病呢?
然而郭圣通非常確定自己的診斷沒錯。
“所謂肺癰,是肺藏壅阻不通而腐,腐久乃吐膿。
胸中熱如沸湯,蒸爛肺之本體,然后吐出如膿之痰,所吐之物其中實有蒸氣熱力,故吐出而發酵如米粥也。
他得的的確是肺癰。”
郭況道:“那阿姊你能治好文叔嗎?”
在郭況看來,阿姊能治好御醫都沒治好的又薇姊姊,說不得也能治好肺癰。
他清澈的眸子里滿載著信任,郭圣通實在不忍叫他失望,但她更不愿意騙他。
她輕輕地搖頭。
郭況瞬間有些黯然。
看得出來,他和這個大他許多的劉文叔關系不錯。
可是生老病死,皆有定數,誰還能替誰不成?
眼看著日頭偏西,他們已經在這耽擱了不少時間,母親在家中說不得著急了。
郭圣通想回去了,她牽過郭況對劉文叔道:“這世上沒有治不好的病,劉公子不要過分心憂,更不要諱病忌醫。回去后抓緊時間延醫請藥吧,我能力不足幫不了什么忙了。”
劉文叔頷首,開口道謝:“勞煩女公子了。”
郭圣通說句客氣,牽著郭況往外走。
韓彥上前扶起劉文叔,安慰他道:“我先把你送回住處,然后就去給你請醫工來看。常安城是國都,名醫們都云集在此,藏虎臥龍的,說不得就有人能治好。”
興許是覺得這樣的話太喪氣了,他又勉自輕松起來,小聲和劉文叔嘀咕道:“說不得那小女公子斷錯了,你就是個傷寒病。”
方才郭圣通把嘔吐物為何會腥臭都說得明明白白,韓彥已然信了大半,現下說出的話自己都覺得有些白日做夢的癡想。
劉文叔哪看不出來,心下領受了好友的好意,輕笑道:“郭家女公子說的明白,該是肺癰無疑。”
韓彥看他還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心下又好笑又來氣:“文叔你真是,肺癰是什么好事嗎?”
劉文叔伸出手,示意韓彥扶起他,淡淡地道:“已經得了,排斥恐懼又有什么用?”
這話落進郭圣通耳里,她腳下微微一滯,禁不住回頭去看。
她原先還以為劉文叔是不信她的診斷,或是勉強鎮定。
但現在看來,他卻是難得想得通。
是啊,得了重病害怕又有什么用?
許多時候,心魔比病魔還可怖。
病魔蠶食的只是健康,心魔吞噬的卻是意志。
劉文叔似有所感,也朝后望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他的五官沒有一樣是生的不好的,尤其是那眸子,總像盛著夏夜的星空,璀璨發光,叫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浸進去。
郭圣通見過他風度翩翩盡顯俊逸的時候,卻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溫和無害的樣子。
他沖她輕輕一笑,而后轉過頭去。
那意思好像是在安慰她不要擔心,不要難過,
這笑容,郭圣通覺得很熟悉。
似乎曾經見過。
還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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