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言

第19章 仵作

“小姐……”洛石提醒道。

白漫微微搖頭:“放心,昨夜該知道的,周老都已知道。必不會讓人小瞧了去。”

若不是因為這尸體是她自己反復確認,光憑牛小雙的說詞,她恐怕都要以為是仵作判斷錯了死亡時辰。

周老緩步上前,蹲在王蓮的尸體旁邊,道:“老夫是在昨日午后看到的尸體,那時的尸體尸僵已漸漸有所緩解。一般尸體出現這種情況,已在二十四個時辰之后。”

周老伸手撐開王蓮的眼睛:“還有眼珠泛白,眼角渾濁,瞳孔已不能透視,也是在死了兩日才會出現。“

堂中離得近的牛小雙等人,壓根就不敢往這邊看。而柳濡逸和在場的衙役們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周老的一舉一動。府衙外的老百姓們翹首以望,只是距離太遠,沒法看清。

周老將王蓮的腦袋像側面擺動:“腐敗水泡已經出現,肌膚上的血網凝結,這是在兩到三日才會在尸體上出現。”

“這位?”柳濡逸一時不知如何稱呼。

“老頭子姓周。”

“好,周老,您這可是經驗之談?”柳濡逸頗為好奇。

周老點點頭,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池睿后面的方向:“經驗之談。”

“我們這位周老啊,是這石闞最負盛名的仵作,這些年來幾番大案,甭管多離奇,都能給他找到所以然來。當初我們大人在京城,也少不了周老的協助。”李師爺幾步下來,道:“柳司直,你盡管放心。”

“人命關天,這事還是問清楚點好。”柳濡逸轉頭:“我想在場的各位也都想知道周老是如何斷定的。”

“沒錯,沒錯。”老百姓們好奇的喊叫起來。

“打破砂鍋問到底,倒是精神可嘉。”白漫小聲道。

“小姐,他難道想偷師?”洛石回道。

“他一個京城大少,想做什么也不會來當仵作。”白漫繼續看下去。

“若是如此,周老也只能確定這具尸體是在三月初二這日死亡,可你又是如何肯定,就是在午時一刻,而非未時、酉時或是亥時?”柳濡逸又問道。

“咳,咳咳……”周老傴僂著腰一陣猛咳。

“啊呀,周老快些去后殿喝口茶。”李師爺連忙上前,將周老往里面送。隨之轉頭對柳濡逸道:“這周老年紀大了,身體難免有些毛病,柳少爺多多擔待。”

白漫見周老進來,遞上一杯剛沏的新茶:“周老,你這也太刻意了吧。”

周老也不喝茶,只是坐在一邊拍了拍雙腿,道:“年紀大了,難免記性不佳。你昨晚說的什么風干來著……”

又過了一會,周老再次從后殿出來,看起來精神足了許多。

眾人再次把目光全部聚集在周老的身上。

“你們且看。”周老來到王蓮身邊,將她的下巴微抬,指著她鼻子道:“死者鼻翼內部有一層薄薄的黏膜,嘴巴里面也有。你們可知這些是什么?”

眾人不知其所以然,是以壓根就沒人能回答。

“還望周老解惑。”柳濡逸道。

“這是香胰子。尸體肺部積水,其內壁之中也是殘留少量香胰子。這香胰子帶著淡淡的月季香味,和秦捕快在王家耳房中發現的一致。”

“再則,死者身上被河水浸泡出來的程度,尚不足一日。老頭子我昨日查看她后勁至背部的尸斑,成形已有兩日有余。所以真相如何,想必大人自有明斷。”周老說完,就退至一旁。

“這周老頭說的都是什么意思?”

“香胰子、尸斑、河水?這些到底說明了什么?”府衙外的許多老百姓議論紛紛。

柳濡逸略一思索,開口道:“周老您是指這王蓮正是在沐浴之時,被人從后面按入浴桶,死的時候喝下了帶著香胰子的浴水。秦捕快在王蓮床底下發現的水漬就說明,在那時,死者被拖出藏尸在床底,風干的浴水在鼻翼、口中皆留下了黏膜,且后背的尸斑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

柳濡逸看了周老一眼,見其只是低著腦袋不做聲,又道:“周老真不愧是觀察入微,晚輩佩服。”

白漫透過小孔,對著柳濡逸點點頭,不得不說,這位京城來的公子哥,沒有尋常富家公子的臭脾氣。要知道再厲害的仵作,在那些富貴人家眼中還是一階‘賤民’,不說嘆服,就說起碼的尊重都是沒有的。

周老只是附身一禮,神色如常。

“柳司直,您可是相信了?”李師爺問道。

柳濡逸點頭:“證據確鑿,讓柳某不得不信。只是周老之言屬實,那就只剩下兩種可能。”

“哪兩種?”李師爺很配合的問道。

“其一,牛小雙之言根本就是在撒謊!王蓮在午時過后就已死去,何來午休,又何來拒絕晚飯!”

牛小雙整個人瞬間癱軟在地,面無血色,眼中更是透露著驚恐:“不,不是的,小姐真的讓我滾。也是她不讓我進屋去送晚飯……不,小姐沒死,若是她死了。那我聽到的豈不是鬼,鬼啊!”

牛小雙連滾帶爬的向外跑去,被一個衙役抓了回去扣在地上。

“不要,鬼啊,小姐的鬼魂……”牛小雙瞥到了地上的尸體,驚恐的語無倫次。

“這天底下何來鬼怪!”柳濡逸義正言辭道:“聽到?你方才之言可是說沒有親眼看見你家小姐?”

牛小雙哽咽,好似根本聽不進任何話,不住的搖頭。

“牛小雙!”柳濡逸蹲下身子,目光與之對視:“別怕,這世間沒有鬼!”

牛小雙突然安靜了,怔怔的望著柳濡逸,片刻才回神。

柳濡逸再次問道:“沐浴之后,你可是親眼見到了你家小姐。”

牛小雙眼睛轉動,搖頭:“沒,沒有。小雙進去倒水的時候,小姐躺在被窩里,床幔也是放下來的。小雙只是聽到她說讓我滾出去。再,再后來送晚飯時,小雙也只是站在門外。”

“也就是說,你除了聽到你家小姐的聲音之外,根本就沒有看到她?”柳濡逸道。

牛小雙點頭。

“那你在房中,可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

“可疑?”牛小雙苦思,隨之道:“小姐叫了我一聲小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