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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輾轉波瀾相繼來

第八十章輾轉波瀾相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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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光明媚而燦爛,透過窗框在畫十三光潔如玉的側臉上投出曲折蜿蜒的形狀,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舉目望了屋內一眼,一切都是昨晚的樣子。

看來平安度過了一夜,他起身走到門外,跟著一眾宮中畫師一起去膳堂用飯,任選碗筷,飯食同鍋,周榮不可能有機會下手。

一整天下來,畫十三沒有遇上一絲異樣,仿佛他已不是周榮的眼中釘、肉中刺了一般。第二天亦是如此,一切正常地有些詭異,飯菜無毒,畫苑祥和,時而有幾個畫苑的官員召見宮廷畫師訓話,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馮伯也沒再找過畫十三。

次日就是殿前比畫的第二局,畫十三晚飯后回到房中,發現一切如常,待他坐到椅子上,被桌上的一樣東西刺痛的雙眼,那是一縷帶血的長發,上面放著一張紙條:

“最安全的地方,也躲不過最陰毒的利刃。”

畫十三看到“最安全的地方”,心里猛然一驚,他一把抓起這縷帶血的長發,瘋了一般拼命跑向姜皇后的寢宮。他不由地恨自己如此大意,這三天周榮沒對自己動手,一定是在暗中琢磨京墨的下落,宮中人多口雜、隔墻有耳,他竟傻到拿京墨的性命去打個賭。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宮門前,衛兵們一把攔住了這個慌里慌張、行色匆忙的素衣公子。

畫十三心里七上八下,他甚至能感覺到手里攥著的頭發還在滴血:“京墨呢?不、不是,澄殿下派來的小廝呢?你們到底看住了這里沒有?她在這里怎么也出了事了?你讓我進去!”

“十三?”就在畫十三心亂如麻、憂心如焚之際,一個平靜而柔和的聲音從宮門后傳來,京墨不解地問道,“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你怎么這么緊張?”

畫十三愣住了,他看了看攥在手心的帶血長發,又看了看安然無恙的京墨。京墨眨了眨眼,問道:“你手里是什么?”

“是你的……”畫十三頓時恍然明白過來,“不是你的頭發。周榮根本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在哪,糟了!京墨,收拾東西快跟我走!”

“來人啊,給我圍住!你們這些看門狗真是廢物,這么大個活人竟然敢放到先皇后的寢宮里!”

一個尖酸伶俐的女人聲音響了起來,畫十三一眼認出了帶著一隊衛兵沖過來的正是周榮的妻子,裘郡主。

看守這里的衛兵頭子阻攔道:“郡主,這里乃是姜皇后故居,不可造次。還請郡主不要在此動兵,擾了先皇后亡靈。”

裘郡主掐著腰罵罵咧咧地叫囂道:“只會叫不會咬人的看門狗!連個門都看不住還好意思阻攔本郡主?你也說了,這里是先皇后的故居,本郡主的姐姐可是如今母儀天下的裘皇后。我來捉拿在宮中為非作歹的賤人怎么了?誰敢攔我?”

“裘郡主,慎言吶!”一個怪聲怪氣的縹緲聲音從裘郡主身后傳來,款步雍容地踱到了畫十三身邊。

一眾衛兵們皆紛紛行禮致意:“參見魏公公!”

裘郡主瞥了一眼魏公公,趾高氣昂的霸氣稍稍褪去些許:“喲,什么風把魏公公吹來了?魏公公侍奉皇上居然還有閑心來此管這閑事?”

“朝廷后宮,凡是惹得皇上圣心不快的事,就不算閑事,咱家都得管管。郡主常年在宮外與夫君過著快活日子,常年不在宮中走動,想必不知道,這姜皇后的名號連郡主的姐姐,當今裘皇后都不敢輕易提起,更別說當著宮人的面兒說些不恭不敬的話。”魏公公巧笑倩兮,翹著蘭花指點了點裘郡主,“郡主大半夜的在姜皇后寢宮鬧事,若被皇上知道了,恐怕連裘皇后都要受連累呢。”

裘郡主不服氣地抿了抿嘴,指著宮門內的京墨:“魏公公不必嚇唬我,這個賤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躲在這里,若我把他帶到皇上面前,我是領賞還是受罰可說不定呢!”

畫十三掏出殷澄練的令牌,針鋒相對道:“她是澄殿下的人,奉澄殿下之命來此辦事。殿下帶兵南下、勞碌在外,派自家人來自己母親的寢宮,郡主覺得皇上作為殿下的父親,是會怪罪郡主居心不良還是會怪殿下呢?”

裘郡主看了眼令牌如假包換,頓時氣焰被澆熄了大半,躊躇之際,魏公公笑臉上前,揮了揮袖子,示意郡主帶來的衛兵們趕緊散了。轉眼間,只剩下了裘郡主一個人。

“郡主難得進宮一次,也該去陪陪皇后娘娘,娘娘近來被越發頑劣的小皇子氣得直頭疼呢。”魏公公笑臉恭送之余,又低聲說了句,“郡主對郡馬用情至深,人盡皆知。但咱家好心提醒一嘴,夫妻之道是二人博弈,而不是一個做了另一個的棋子。”

裘郡主猛地一怔,冷笑了一聲便氣鼓鼓地拂袖離去了。而方才的話畫十三隱隱聽在耳里,對這位魏公公頗為刮目相看。

待魏公公回過身來,臉色陰沉,方才的笑意盡褪無余,他提著松弛下耷的眼皮瞪著畫十三:“糊涂!放肆!咱家真是沒想到,你看似是個穩穩當當的少年郎,怎么竟敢做這樣膽大包天的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且不管你的理由是真是假,就算你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公公,我也是沒有辦法。周榮在畫苑一手遮天,我只能找到宮中最安全的地方來藏人。”畫十三解釋道。

“還藏人呢!這小蹄子,怕你是想金屋藏嬌吧!騙得過天瑜,還想騙過咱家!”魏公公斜了京墨一眼,沒好氣地催促道,“出來吧!怎么著啊?住姜皇后的寢宮還住上癮了是吧?”

京墨看了畫十三一眼,畫十三朝她伸出了手:“別怕。明天就是第二局了。”

魏公公狠狠翻了他二人一個大白眼:“咱家早就跟你說了,若有需要幫襯的地方,知會咱家一聲就是了。怎么著,不相信咱家?還是嫌棄咱家?”

“不是不是,公公誤會了。我只是想著,這等小事,能自己想辦法就不勞煩公公了。”畫十三看出來魏公公雖然沒多少好言好語好臉色,但確實誠心想幫他。

看著畫十三認真解釋的模樣,魏公公突然抬起手頗為愛憐地摸了一下畫十三的臉頰,畫十三嚇得往后跳了一大步。

魏公公翹著蘭花指掩面咯咯地笑彎了腰:“真是個招人喜歡的翩翩少年郎!行了行了,今夜跟咱家走吧!”

京墨皺了皺眉,扣住了畫十三的手心,警惕道:“多謝公公美意,但十三進宮是比畫的,不是來…來……”

“你想說不是來陪咱家的是吧?”魏公公白了京墨一眼,嬌哼了一聲,“俗話說,夜長夢多。這最后一夜,咱家不收留你,就你倆這點能耐,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么?小哥,你跟不跟咱家走?”

畫十三聽到這聲“小哥”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想了想魏公公的話確實有道理便拉著京墨隨魏公公去了。

作為內廷第一總管太監,在宮中的宅院豪華富麗的程度絲毫不亞于任何一位受寵嬪妃。畫十三和京墨呆了片刻,魏公公輕笑了一下,翹著蘭花指的細嫩雙手卻不自覺攀上了畫十三的肩頭:“你們住廊外的廂房。”

畫十三急忙側身躲了過去,尷尬地干笑了兩聲:“謝、謝謝魏公公。”

魏公公眼神帶光地從上而下打量著畫十三的身段,突然把頭轉向京墨:“你個小姑娘,這都什么時辰了,怎么還不回房洗澡睡覺?”

京墨凜然跳到了畫十三面前:“公公也早些歇息,我帶著我的十三郎先回房了!”

“喲,這股子倔勁可真跟天瑜有一拼!”魏公公紅唇輕抿,看向畫十三,“我猜,明天殿試上,小哥還有許多要注意的地方,說不定,還得讓咱家幫忙。我們男人要談事情了,你這小蹄子賴在這里干嘛?”

“你們、男人?”京墨上下打量了一眼魏公公,警惕地撇了撇嘴。魏公公側了側身,回以嬌滴滴的一聲輕蔑笑聲。

畫十三凝眉望著面前這個看起來深不可測的人精:“京墨,你先去休息。我確實有事要有求于魏公公。”

“可是他……”京墨還想說什么,卻被畫十三篤定認真的目光壓下去了,只好默默回房。

魏公公指了指京墨的背影,笑道:“身材嘛,可真沒比天瑜好到哪里去,長相也沒有宮里的娘娘們天姿國色,倒是‘善解人意、知情識趣’這一點正中了你們男人下懷!”

畫十三并不正面搭話,只是兀自請求道:“魏公公,我有正事相求。宮中殿前比畫,所用墨水一向都是由翰林畫苑統一準備,但我懷疑,周榮會趁此機會對我下毒,所以我想求你幫我一個忙。”

魏公公一邊聽著,一邊拉著畫十三坐到了軟榻上,轉眼間就脫得只剩下一層內裳,蹬掉了靴子光著腳搭在畫十三懷里,眼神迷離地問道:“下毒?周榮那個丑東西想搗鬼是不是?你想我怎么幫你?”

畫十三咽了咽喉嚨,小心翼翼地搬開了魏公公架在自己懷中的雙腿,低聲說了幾句。魏公公點點頭應承下來,卻又把腿搭在了畫十三的面前,只不過這一次,是高高撂起了褲裳的。

畫十三正要起身告辭,卻在低眸間瞥見了魏公公腿內側赫然刻著一排小字。魏公公似乎察覺到了,頓時收回了風情舞動的雙腿,嬌嗔了一聲:“討厭。”

畫十三無暇顧及其他,他腦子里像被晴天霹靂擊中一般亂作一團,因為這排小字他見過不止一次了:廣納寒士,應天有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