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娘剛剛換洗好,楊崢便也換了一身衣裳走了進來。他發稍上還滴著水,可見是剛剛沐浴換過衣裳。
屋里的人都很有眼力,連忙曲膝行禮,悄悄地退了出去。
流螢不敢遠走,進了茶水間,潘氏亦如此。
楊崢進屋以后,先是遠遠的看了看三個孩子,見他們幾個睡得安穩,自己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十分欣慰的模樣。
屋里點著兩盞昏暗的燈,小小的屋子都籠罩在一片帶著溫暖的橘色光暈之中。這樣靜謐的氛圍,讓杜玉娘覺得眼眶發酸,心頭發顫,人總是要在經歷過絕望之后,才會幡然醒悟,才會知道什么是最珍貴的。
“你身體如何?照顧三個孩子,可還吃得消?”楊崢看罷三個孩子后,便搬了椅子坐到炕邊上,跟杜玉娘說話。
“還好!”杜玉娘面色還算不錯,只是一口氣生了三個孩子,到底傷了元氣,加之惡露未凈,所以人還是很虛弱。
“祖母不是說讓你臥床休息嗎?怎么還坐著?”楊崢起身道:“快躺下,莫不是在我面前你還要不好意思?”他一邊說,一邊幫杜玉娘把身后的枕頭放平,扶著她躺下。
杜玉娘側臥著身子看著楊崢:“楊大哥,有什么高興的事嗎?”
楊崢重新坐回椅子上,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表現的有那么明顯嗎?”
杜玉娘笑了一下,“感覺你很輕松,像是卸下了千斤擔子一樣。”這樣的楊崢,是杜玉娘從沒有見過的。
楊崢伸手刮了刮杜玉娘的鼻子,“什么都瞞不過你,確實有一件好事。”遂即便把他和齊氏之間的談話一字不差的講給杜玉娘聽。
杜玉娘雖是重生之人,但是你讓她發揮極致的想象,她也絕想象不到事情會離奇到這種地步!
楊大哥居然真的不是楊家人,不是齊氏的兒子,而且他跟齊山根和那個樵夫也完全沒有半點關系,更不是撿來的!
他居然是被人掉包,跟齊氏的兒子互換的!
“真的嗎?”杜玉娘又驚又喜,這要是真的,那就太好了!畢竟攤上一個齊氏那樣的娘,是極度不幸的一件事,而且之前他們都懷疑楊崢的父親是那個樵夫,這件事雖然沒有擺到明面上來,但是分明就是楊崢心里的痛,如果有的選擇,誰愿意有那樣的爹。
“真的!”楊崢心里也是高興,握著杜玉娘的手道:“她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瞧著她,絕不是虛言。”
杜玉娘點了點頭,“齊氏,如何會醒悟的?”
“她知道了楊峰和楊大寶離開的事,估計想通了吧!”其實楊崢心里清楚,是他之前對齊氏使用的手段起了作用。
齊氏這個人,心思多,怎么瞧都不像是個正常的人。你打她,罵她,威脅她,都未必管用。反而你囚著她,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只一點,不讓別人跟她說話,沒有交流。讓她自己陷入一個胡思亂想的境地,火候也就差不多了。
齊氏說出了藏于心中多年的秘密,想來不光是放過他,也是放過她自己吧!
杜玉娘很高興,“那真是極好的事!以后,誰也不能拿孝道二字來逼迫你了。”
楊崢瞧見她的眸子閃亮如星,知道她是真高興,也是真激動。
可說到底,他的身世還是個謎。他到底是誰,他的父母又是誰,還未可知。
“玉娘”
“楊大哥,不管怎么樣,我和孩子們會陪著你的。”杜玉娘很怕楊崢說出什么自輕的話,類似他身世不明之類的。
在她眼里,楊崢就是楊崢啊!管他是誰的子孫后代呢!前世今生,這個男人都是她最重要的人,那些別人都在乎的東西,她根本不在乎。
“好!”楊崢問她:“你餓不餓?我讓人給你煮點東西過來?”
杜玉娘其實剛吃完飯,但是楊崢這樣一說,她倒是真的有點餓了。
“有鴿子粥的話,來一碗吧!”說完,她有點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我最近餓得比較快。”
是因為哺乳的緣故。
楊崢哪里會笑她,連忙吩咐人去端粥。
鴿子粥端來,楊崢便要拿勺子喂杜玉娘吃,“你躺著,別坐起來,對腰不好。”
杜玉娘干脆就由著他喂自己,一小碗的鴿子粥很快就見底了。
“還吃嗎?”
杜玉娘拿帕子擦了擦嘴,搖頭道:“你當我是豬?養肥膘也沒有這樣喂的。”
“傻丫頭,你現在這個身子,不多吃點怎么能行?偏你要強,還非要自己帶孩子。”
提起帶孩子的事,杜玉娘就把自己的想法跟楊崢說了。
“我覺得耳房不是很方便,也小了點。”杜玉娘道:“白天就帶孩子們在外間,晚上讓葉氏和潘氏把孩子抱到西屋暖閣去。”
楊崢就道:“要不把囡囡留下得了,兩個臭小子跟著葉氏住暖閣。”小女兒的乳名已經取好了,就叫囡囡。兩個兒子卻沒有這個待遇,到現在楊崢還臭小子,臭小子的叫著。
“你這是什么意思”杜玉娘道:“閨女兒子在我心里都是一樣的。”
楊崢連忙安撫,“玉娘,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囡囡太小了,在胎里就搶不過她兩個哥哥,干脆你就自己帶她一個,那兩個扔給葉氏照顧就好。又不是讓你們母子分離,白天該怎么帶還怎么帶,我只怕你月子里不得休息,再落下什么病痛。”
杜玉娘也冷靜下來,略有些焦急地道:“楊大哥,我只是想親力親為的照顧他們,不想他們將來跟我生分了,我”一股淡淡的恐懼感將杜玉娘包圍。
楊崢連忙表態,“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你放心。都依著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不好。”
“好!”杜玉娘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連忙點頭,甚至還去握楊崢的手,“一言為定。”
楊崢不動聲色的笑了笑,“你睡吧,我在這兒看著孩子們。”
杜玉娘點了點頭,心里也松快了起來,很快就睡著了。
楊崢覺得杜玉娘的情況很不對勁,當天晚上特意去找了柳星兒,問她杜玉娘的情況。
“就算五哥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柳星兒道:“五嫂是有些不對勁,她心情郁結,多思多慮,憂思甚重。”
怎么會這樣?
“那怎么辦?”楊崢如臨大敵,一臉的緊張。
“說起來呢,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楊崢皺眉,不是很理解,就問:“怎么說?”
“女子生產后,或多或少都會出現一些心理上的問題,心情不好,煩躁,不安等等。”柳星兒頓了一下,才又道:“像五嫂這樣的,已經是非常輕微了。”
“那要怎么樣調養,吃什么藥?”
柳星兒只道:“吃什么藥?是藥三分毒,況且五嫂這種情況,只要保持心情舒暢,凡事順著她點,她自己就想開了。”
“真的?”上次洗三,秦大夫也就來了,他當時也沒多想,現在想想,真是后悔。當時如果讓秦大夫給玉娘把把脈,那該多好啊!
“五哥,你什么意思?質疑我的醫術?”換了別人這樣說,柳星兒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可是對著楊崢,她不敢,質問都變得小心翼翼的。
“你有醫術?若說你給別人下毒,我倒是一百個相信,一百個放心。”
柳星兒撇了撇嘴,“我可是醫毒雙絕,你不信我,太讓我傷心了。”
“你五嫂真沒事?”
柳星兒
好想翻白眼怎么辦?
“嗯,這個呢!簡單點說就是讓五嫂心情愉快,多順著她點兒就成了!我相信這對五哥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楊崢對杜玉娘的寵愛,她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了!”楊崢起身就走了,看起來憂心忡忡的。
柳星兒:“切,連句謝謝都沒有。”這讓她實在不爽。
還有就是,霍青走了好幾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啊!五哥到底讓他去做什么了?偏偏連她也瞞著。
楊崢回去想了很久,發現或許是他太緊張了。玉娘對孩子們的愛自然是最深的,她不愿意孩子被別人照顧,被不相干的人分走孩子們的情感也是正常的事情!她是產后有些焦躁罷了,相信等她出了月子,心情好些了,或許就沒事了。
杜玉娘完全不知道楊崢的舉動,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夜里孩子們不哭不鬧的吃了幾次奶,她根本就不知道。
第二天吃過早飯,下人們便行動起來,張氏又是讓人搬家什,又是讓人擦拭劉老漢送來的那三張小床,忙得腳不沾地。
李氏樂呵呵的顧著三個小寶貝,讓人用擋風的斗篷將他們罩住,然后直接挪到上房的外間,把三個小家伙擺在臨窗大炕上。
小家伙們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他們已經挪了窩。
杜玉娘則是由楊崢親自抱到上房去的。
起初杜玉娘是不肯的,但是楊崢說什么也不讓她下地,“外頭冷,你不聽話,以后落了病痛怎么辦?腳沾了涼,以后走路就疼,總該多想想。”
到最后,楊崢干脆用披風將人蓋住了,直接攔腰把人抱回了上房。
杜玉娘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到穩定下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炕上的軟席當中了。
“你怎么這樣?”杜玉娘真是又氣又羞,有個地縫都想鉆進去。家里那么多下人呢,被瞧去了,她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其實已經被人瞧去了。
流螢寬慰她道:“太太,奴婢們見您和五爺鶼鰈情深,都羨慕不已。這世上像五爺這樣心疼人的丈夫可是不多見的,您又何必害羞呢?”
一句話,說得楊崢心情舒暢,不住的笑,“正是正是。”
李氏也道:“好了,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平日里誰愛抱你,你又不是沒有腳!”
杜玉娘無話可說,喃喃道:“祖母。”
“姑爺是心疼你,你可不能不知道好歹。還是那句話,要是真讓風吹到了,有你好受的!到時候不是犯了頭風,便是渾身的骨頭酸痛,日子久了,只怕腿腳都不聽使喚了,難道你樂意變成那樣。”
行吧,你們都好有道理的樣子。
正說話的時候,三個小家伙又醒了,老二大哭不止,囡囡只是小聲的哭,老大倒是淡定,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了眼睛。
“哎喲,怎么突然就鬧騰起來了,是不是尿了啊!?”李氏心急的去摸孩子,一摸便是一手的潮濕,“是尿了。”
潘氏和葉氏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先是給老二換了干爽的褯子,然后又抱著他們輕輕的拍著。
老大倒是平靜,睜著一雙大眼睛四處看小孩子聽力比視力要好很多,大人說話,他能接受到消息,即便是不懂,也給人一種東張西望,好像聽懂了什么的感覺。
“會不會是餓了?”楊崢初為奶爸,多少也懂得了一些。
“剛喂完沒多久呢!!”
李氏皺眉,讓葉氏和潘氏把老二和囡囡都抱過來。他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發現孩子并不發熱,再看孩子們的臉色,也都是很紅潤的,這才放下心來。
李氏順手把孩子交到楊崢手上,“你抱著他哄一哄。這孩子啊,好抱,你別害怕。”
楊崢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身體僵硬地像是生了繡的老舊機器似的,一動不敢動。他架著兩只手,去看襁褓中的老二,誰知道方才還嚎啕大哭的老二,居然停止了哭泣聲,還用水洗過似的大眼睛去瞧楊崢。他的小手無意識的揮動著,甚至無意當中攥住了楊崢的拇指。
楊崢從沒有感受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好像真的是父子天性吧,這一刻,他居然覺得心中激動澎湃,好像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小嬰兒,而是他的平生所愿似的。
確實是他平生所愿,他希望這一輩子,都跟玉娘還有孩子們在一起,快樂的過日子。
這樣一想,身體就放松了下來。
他是自己的兒子啊,又不是洪水猛獸,怕什么呢!
李氏瞧見了,不由得笑瞇瞇的點頭,又問楊崢,“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嗎?”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