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輛馬車車廂后下角,都有一個篆刻的“俞”字,車輛間仆婦隨從來來往往,正在整理行裝。
是俞家的馬車隊。
元崢卻微覺詫異,看那車頭朝向,是進衡水城的反方向。
俞家這是要去哪里?
三人目送祖孫倆的騾車漸遠,正要轉頭離開。
一匹健馬從他三人身前跑過,又停下。
俞三拉住韁繩,居高臨下看著元崢笑著:“四爺可要和我們一起走?若路上遇到山賊水匪,俞家這么多護衛,還能保護保護你。”
元崢淡淡一笑,“你們是想繞衡水城以東的大蟒山走?”
俞三微楞,心道元四怎么能猜到他們的路線?
旋即得意地笑道:“四爺既相問,俞某就好心告知,衡水城往南的官道上,劫匪猖狂。來往客商已遭劫二十余起。城中張榜半月有余,廣征能擒匪除奸的好漢,至今卻沒能拿下賊匪。四爺若想全須全尾回開封,最好和我們同路。”
元崢越聽越蹙緊了眉,他沉吟片刻,抬頭鄭重道:“俞三爺,元某也有一言相勸,若衡水城外不安全,那大蟒山外同樣危險,不若你們和元某一同穿衡水城而過,先解決了賊匪再走,方為上策。”
俞三“嗤”一聲輕笑,“四爺這是找神算子學藝去了?誰告訴你大蟒山不安全的?再說了,解決賊匪。”
他兩眼一翻,不屑道:“你以為是勾欄里爭戲子打架呢?”
元四爺在開封最著名的一架,便是在勾欄里頭為了個戲子,把忠親王世子蛋差點踢碎了。
元崢對他的嘲諷置若罔聞,臉色凝重道:“衡水城外最利于藏匪之地,便是大蟒山,俞三爺此舉無異于蚊蠅撞蛛網。”
俞三挑起嘴角睨著他,“你當我俞三傻嗎?小爺也是看過地形輿圖的,我們要走的可是大蟒山以東,不是走山中,中間隔著高崖峭壁,莫非賊匪還會飛檐走壁不成?”
元崢眼中閃過寒芒,他可以不計較他言語輕慢,可他見不得人這么蠢。
他暗嘆一口氣,為了俞六的安危,做最后努力,“大蟒山內有……”
俞三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四爺不必再危言聳聽,實話告訴你吧,那些賊匪只劫財不傷人,你要是舍得銀子,就只管走官道!既然四爺不領情。”
他一拱手,“告辭!”
“哎。”燕喃在旁邊瞅準時機,親親熱熱喊一聲,“俞三爺,昨晚你們吃的什么肉?”
俞三一勒馬,皺起眉,“關你什么事?”
“嘖嘖,好奇。”燕喃笑瞇瞇,“昨夜我們吃多了散步消食,逛到你們廚院后頭,發現一堆老鼠皮,莫非三爺饞肉饞慌了抓耗子吃?”
俞三一想到剝皮的老鼠,肚子里瞬間有些反胃,鄙夷地看著燕喃:“你才吃老鼠肉呢!你們不是連米都吃不起?”
燕喃狡黠一笑,“你不知道?聽說呀,大戶人家的廚子,最喜歡把好肉自個兒藏起來,再弄些充數的……”
金豆在一旁怪叫補充:“我也看見了,好大一堆耗子皮!聽說耗子肉又腥又酸,吃了身上還會癢……”
他越說,俞三越覺昨夜吃的那肉味道怪怪的有問題,幾欲想吐出來,似乎渾身哪兒哪兒都癢,強忍著黑了臉,一拉韁繩,往后跑去!
廚院正在收拾,他得去找人查查,再找朱嬸子問問!
元崢微不可察地翹起嘴角,淡淡掃了燕喃一眼,這丫頭,蔫壞蔫壞的。
他背起手往回走去,大蟒山有賊匪,只劫財不傷人,俞三的話,若是真的……
燕喃跟在元崢身后問道,“四爺,方才你說那大蟒山更危險,是想嚇唬嚇唬他們?”
元崢搖搖頭。
燕喃更加不解,在她看來,這位四爺也不是爭意氣的性子。
那他那么說,就是能肯定大蟒山外確實有危險。
“難道大蟒山真有危險?你怎么知道?”
元崢淡淡解釋:“本來我也不知道,俞三說衡水往南,劫匪猖狂。衡水南邊緊鄰冀州,官道以西是衡水湖。南北西三面均無藏身之所,剩下一處,不就是東面的大蟒山了?”
“萬一是水賊呢?”
元崢淺笑不語,衡水湖可是冀州水軍秘密營地,能有賊匪就怪了。
“那怎么都會遇到賊匪,我們怎么辦?”
元崢揮揮手,加快腳步,“我們也趕緊走吧,立刻進城,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救俞家。”
若能救下俞家,俞六的日子就能好過些。
燕喃更奇,“你這么肯定俞家會遭殃,怎么不去找俞老太爺說明,先拼力阻止下來?等他們落到賊匪手里,就算那賊匪不傷人,咱們就三個去救人,豈不是更難?”
金豆聽到從賊匪手里救人,反而來勁兒,胸脯拍得啪啪響,“阿南,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師傅的本事,別說以一敵十,以一敵百都不成問題!”
元崢都忍不住“嗤”一聲輕笑,回身又要敲金豆爆栗子,“我是想報答俞六爺的送米之恩。”
燕喃知道俞六爺在俞府的處境,想來如今沒了俞二老爺,俞三俞五會更明目張膽欺負他。
聽元崢這么一說,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是升米恩和斗米恩的區別!
四爺若是直接勸服俞老太爺,那俞家頂多多謝他兩句。可若是從賊匪手中救下俞家,那就可是真正的大恩,那時想幫俞六掙點地位出來,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她抬頭看了看元崢的背影,這位四爺,心機深沉著呢。
俞三催著馬經過一輛馬車時,被里頭人叫住。
車窗里探出一張嬌俏的瓜子臉來,“三哥。”
“二妹,怎么了?”
俞二娘子往元崢等人的方向看了看,嬌滴滴問道:“那人就是元四爺啊?”
俞三“唔”了一聲,看俞二兩眼放光的模樣,冷冷道:“那是個驢糞蛋兒——面上光。是個沒腦子沒本事的紈绔,還出身太師府呢,聽說連禮記都沒讀完。”
這也阻止不了俞二黏在元崢背影上的眼神,似對俞三的話充耳不聞,自言自語念著,“怎么會有那么好看的人?不會讀書有什么關系,反正是太師府的少爺,有恩蔭在身。”
俞三更加不忿,“你拉倒吧,別做夢了,元四有喜歡的人。”
說完一揚鞭,氣呼呼往前跑去。
女人,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