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放下茶盞,恭敬答道:“是,在下幽州人士。”
“家中還有何人?”
燕喃微愕,迅速瞟了一眼元崢。
不知道四爺是怎么和元二夫人說的,他們沒就這個部分對過,別說穿幫了。
元崢不經意道:“娘,上次不是說過了嗎?她家就她一人,開封還有個遠房的二叔,好久沒聯系了,一時找不到人。”
元二夫人聽著心驚:孤女!不行!找不到人,是要訛上元家?不行!
她擠出一絲干笑,想了想抬頭道:“哎你倆幫我看看,這新換上的八仙過海六頭宮燈如何?”
元崢抬頭看看,“挺好看。”
燕喃警惕著呢,也不抬頭,只笑道:“夫人眼光好,府上東西件件精致雅氣,貴而不俗,華而不浮,正如夫人其人,這可不是靠錢能堆出來的氣派!”
元二夫人雖沒能如愿看到她是否有喉結,但聽她一句句夸過來,心飛得直往天上飄,放下茶盞撇一撇嘴,這小子長得磕磣,嘴還挺甜。
一計不成,再來一計,元二夫人轉頭示意珍珠。不一會兒,珍珠拎了個鳥籠過來,掛在廊下。
元二夫人笑著道,“聽說幽州人擅養八哥,阿南公子看看我這只蠢鳥如何?”
她若看鳥,還得抬頭,她就不信看不到她脖子了。
燕喃微笑應道:“是,北地人喜歡養鳥,幽州人最喜八哥。”
她卻沒如元二夫人意料中抬頭,而是站起身徑直走到窗前,透窗正好能看見那只全身混黑的八哥在籠子里跳來跳去。
元二夫人見她起身,忙跟過來站到窗下。
小樣兒,還會來這招,難道她知道自己起疑了?
元崢也放下茶盞走過來。
燕喃正看著那八哥發呆。
真像,真像阿烏。
她小時說話晚,還總咬字不清,淵哥哥撿了一只八哥,取名阿烏,讓她和八哥一起學說話:“淵哥哥。阿烏。”
淵哥哥將她抱起舉過肩頭,讓她看阿烏在籠子里偏著腦袋打量她,精靈的黑豆眼咕嚕嚕直轉。
“淵哥哥。”阿烏很快就學會了。
“淵多多。”她還只會這么說,滿屋的人都笑得不行。
她雖小,卻明白大家都在笑她,小嘴一癟,“啊嗚”豆大的眼淚就順著腮邊流下來。
淵哥哥忙笑著將她摟在肩頭,摸摸她烏黑的小發揪,任她拱著腦袋把眼淚都蹭他衣襟上。
“我們囡囡阿烏學得好呀!”屋里人笑得更歡了。
她照舊把頭埋在淵哥哥懷里。
少年的聲音溫柔得似三月的風,“囡囡不哭,我喜歡聽你喊淵多多。”
她抬起頭,掛著淚露出笑,小腦袋揚得高高的,哼,淵哥哥喜歡!
后來阿烏被她給教壞了,她已經能脆生生地喊出淵哥哥,阿烏還是每天在籠子里蹦上蹦下,“淵多多,淵多多。”
“阿南公子?”元二夫人看燕喃呆怔的模樣很奇怪,一只八哥而已,那么好看?
燕喃這才回過神。
回憶起往事的時候,心頭很甜,可被喚醒后發現回憶只能是回憶,那甜就變成了加倍的痛。
她眨眨眼,努力讓眼淚回去。
“這八哥真可愛。”燕喃笑著,“養得真好,叫什么名字?會說什么話?”
元二夫人極喜歡這只八哥,見燕喃感興趣,也來了興致,“叫八寶,八寶,來說兩句。”
“天牌!地牌!雙虎!……”
全是葉子牌戲。
元二夫人笑得哈哈直樂,燕喃也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笑著笑著都笑出了眼淚。
“這八哥太有趣了!”燕喃嘖嘖稱道。
元二夫人也高興,“哎,八寶,真乖,今兒財神是哪方?”
“西,西!”八哥見有人捧場,拍著翅膀喊得更來勁兒。“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夫人真會養!四爺是人中龍鳳,養只八哥兒也這么厲害,瞧這嘴兒伶俐得!聽說呀,這八哥像主人,主人若蠢笨,再精的八哥都說不出話,得這主人聰明……”
燕喃笑著一頓猛夸。
待元崢與燕喃離開之后,元二夫人猶自站在廊下,手里拿根柳枝,笑著逗那八哥,“可讓你露臉了,得意吧?一會兒我打牌坐西邊,要是輸了,回來就拔你毛,烤著吃,可記著了?”
珍珠在旁惴惴不安:“夫人,可看到什么了?脖子上可有結?耳朵上可有耳洞?”
“呃。”元二夫人訕訕放下柳枝,她給忘了,“再找機會吧。”
元崢與燕喃回西跨院去,收拾好后還得出門去找院子。
“那八哥,你特別喜歡?”元崢看燕喃臉上的笑從剛才開始就沒停過,看起來臉都快要笑僵了。
“特別喜歡。”燕喃笑著點頭:“我最喜歡八哥啦!”
元崢沒再作聲,他并不喜歡八哥,但他喜歡一只叫阿烏的八哥。
二人帶著金豆,繞著梁府逛了一圈,直花了一整日,后來還是在牙行的推薦下,找到在梁府西南角一個兩進小院。
離梁府和元府都很近。
燕喃倒是比較滿意,唯一猶豫的地方就是,太大了。
她一個人住,一間房就足夠,更何況越大的地方,要花的銀子就越多。
“就這兒吧。”三人跟牙行姜老三從院里出來,元崢幫她拍了板。
“等等。”燕喃勸住他,“我再想想,姜大哥,還有小點的地方嗎?”
姜老三是個瘸子,鎖了院門,一瘸一拐走到燕喃跟前,“這位公子,這可是榆林巷,全是高門大戶的,就這種小院,只是各府上那些下人住的房,再小的,真沒了!”
“就這個,挺好。”元崢手伸到袖兜,“從幽州回來一路的花費我還沒還你,這院子我先幫你付兩個月租金。”
姜老三咧著嘴直笑,連連點頭,豎起大拇指,“四爺果斷!果然是做大事兒的人!是您的朋友,保金什么的您看著意思點就行,不信誰也不能不信您啊?”
燕喃還想阻止,一個月租金就是五十兩銀,幽州這一路也沒花那么多,她不就倒欠四爺一筆了。
眼見元崢已經掏了銀票,咬了咬唇道:“行,多謝四爺,等我……,定會再還你。”
三人回府已是暮黑,第二日便是蹴鞠會。
燕喃早早躺下,一想到要見到春妮,又翻來覆去睡不著,睜眼到夜半,方恍惚睡去。
……
第二日一大早,燕喃和元崢帶了金豆、魚腸,和元二元三一起往留仙園而去。
幾個少年剛離開,一輛半舊馬車也“咯吱咯吱”駛出了角門,趕車的是元太師貼身侍從鐘永。
“先去觀瀾義學,再去真慶學堂。”元太師靠在馬車后墊上,閉上了眼,他希望盡快見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