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狀元郎

第十一章 同命之人

第十一章同命之人

第十一章同命之人

這端木凌風本是京城最大鏢局從云鏢局的少東家,也是老東家端木恩的獨子。端木家經營從云鏢局已經四代,人脈之廣、財力之厚、信譽之高絕非一般鏢局能夠企及的。不過,自七八年以前,這位端木老爺子就漸漸將鏢局龐大的生意交給兒子凌風掌管,甚至這幾年索性絲毫不過問,一心“游山玩水”,一連幾個月見不到面,連凌風都不知道他爹到底在哪。

今年端木凌風才二十歲,卻已經是走南闖北的“大人物”了。江湖上但凡有頭有臉的英雄好漢,聽到“從云鏢局當家人”這個稱呼,無一不想到的是年輕有為的凌風公子,當年一桿鐵槍挑天下的端木恩老英雄已經是昨日黃花了。

可惜的是,八月初七的晚上,一場大禍毫無征兆地劈了下來。

那天,端木凌風剛押鏢回來,一個人也是寂寞,他在內院干坐了一會兒,便叫來幾個兄弟玩骰子賭錢,打發一下無聊的秋夜。

賭的正高興,新入行的小猴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拉著他朝外跑。端木很不耐煩,訓斥他說:“小猴子,你鬧什么幺蛾子,火急火燎地,要投胎去嗎!”

其他兄弟跟著哄笑起來。

“快……”小猴子還是喘,“當家的……當家的叫你快跑!”

“啥?”端木一頭霧水,“我爹回來了?”

“是。在外面!”小猴子指著門外的方向喊。

端木凌風意識到局勢的嚴峻,畢竟他父親在江湖上少有敵手,這次卻在門外焦急地讓他逃跑,怕是遇見大禍事了,但端木凌風還是要出門一探究竟。大伙兒頓時也神情嚴肅,跟著他快步跑到外堂。

從云鏢局的飛虎堂是當家人議事的地方,平時很少有人,更別說晚上,可今天卻堆滿了人。所有的兄弟們,不論是鏢師、副鏢師,甚至是跑堂仆役,都在這里,里里外外圍成了好大的一個圈子。層層的人群中間,隱約躺著幾個人,雖因為天黑還未認清身份,但凌風心里咯噔一響,飛身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里,當然有端木恩,還有一個鏢局元老宏師傅和一個坐堂長兄,平時喜歡跟著端木恩四處闖蕩,很受凌風尊敬,但現在,他們已經渾身浴血,氣息奄奄。

凌風一把抱住父親,查看父親身上的傷,可密密麻麻的傷痕浸著血,縱然是在眾多火把的照耀下也鮮艷刺目,又能止住哪一個呢?凌風鐵打的漢子,竟一時手足無措,痛哭著嘶吼出來。

許是凌風的碰撞觸到了端木恩的傷口,端木恩緊皺眉頭,悠悠轉醒。他看著失態的兒子,忽而推開他,奮力喊叫著:“快跑!快跑!”

凌風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緊緊抱著父親,問:“是誰?是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爹,爹,你快告訴我,誰要殺你?”

“不要問為什么,快跑!”端木恩幾近乞求道。

未等端木凌風有任何舉動,人群外圍不知哪里冒出了二十來個身穿黑色勁裝、罩著黑色斗篷、護著金邊面具的殺手。他們手持短刀利刃或強弩吳鉤,見人就殺,下手狠絕,而且行動極快,個個如地獄惡鬼。如此陣仗,這行兇之人不言而喻。

眼見著倒下了六七個兄弟。端木凌風終于從悲痛中清醒過來,他頓時血氣上涌,抽出隨身寶劍,一躍而上,朝殺手們砍殺起來。其他兄弟也多是從血雨腥風中闖過的,自然不會引頸待戮,紛紛拿出兵器反抗。一時間,殺聲震天響,兵刃碰撞發出的長久的嗡鳴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按理說動靜這么大,而且火把點燃了房屋,火光通天,京城里的巡防官兵早就該到了,可不知怎么,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一個前來查問的都沒有。端木凌風苦苦支撐,終見大勢已去,在幾位兄弟的死命保護下,隨手牽來馬匹,且戰且退,和幾個兄弟勉勉強強逃出京城。

不過這個“逃”字說起來也窩囊,畢竟近十天以來,他們每天都經受著各種各樣的追捕和暗殺。

甚至有一次,他們疲憊難當,在一個小茶館歇腳,恰巧遇見一個小乞丐,十一二歲的模樣,向他們討飯吃。端木凌風見那孩子身量瘦小,覺得可憐,放松了警惕,卻不曾想那“小乞丐”在走近他的時候,冷不丁給了他一刀。也幸好他反應敏捷,迅速轉動身體,才避開要害,不過還是被砍在了右肋下。端木凌風反手一掌,想要反擊,沒料到對方的速度不遜于他,已經遠遠躲開,繼而逃走了,而他的一個兄弟追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后來他們才推斷出,那個“小乞丐”應該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殺手“小老兒”,而這個人已經快六十歲了,因為很多年前就疑似金盆洗手,所以大家都沒有在意。真不知道他們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誰,能請得動這位“殺手界的泰斗”。

緊接著,他們又遭遇了兩次大規模的截殺。第一次在湖邊,他們借著水流逃脫了。第二次發生在一片樹林里。因為大家都帶著傷,已經筋疲力盡、垂死掙扎了。凌風想著,殺手的目標是自己,何必再連累其他兄弟,便自作主張,用計將殺手們引了過來,幫助兄弟們脫身。在經歷了大大小小十幾場搏斗之后,他誤打誤撞,逃到了姬嬰和妙裁的茅屋里,總算躲過一劫。當晚,他的過命兄弟葉塵找到了他,將他秘密安頓在一個酒樓里,養了一個多月的傷。

事后統計,因著這次滅門之劫,從云鏢局共二十三人被殺,十二人重傷,六人不知所蹤,總局被燒十之六七,元氣大傷。而這么多天過去了,竟沒有聽說有一位官員負責調查這件慘案,甚至京兆尹都沒有對殺手的緝捕文書。這個聞者心驚聽者膽寒的血案,沒有掀起一絲一毫的震動,整件事就好像石沉大海,悄無聲息,很快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有兄弟說,要趕快回京。從云鏢局從前與很多達官貴人們打過交道,找個官,朝天子遞個陳冤書,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為他們伸冤懲兇,可凌風回想著最近發生的種種事件,越想越覺得蹊蹺。雖大仇未報朝不保夕,但他敏銳地意識到,隱忍是現在最明智的做法。

于是凌風看上了馬上要去參加春闈的姬嬰。

凌風的“報恩”并不單純,不過他喜歡妙裁的俠義心腸卻是實實在在的。他想著,姬嬰有仇怨,他也有,大家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不過方晏清卻是個洞察秋毫的老者。他在凌風進門開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很久,似乎要看穿他的“陰謀”。凌風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讓他看。方晏清審視半天,也沒有得出什么東西,隨便問了些姓名住址之類的話,就答應了他借宿的要求。

但是第二天早晨,尚未準備好早飯,方晏清竟拉著凌風手談一局。這個舉動讓姬嬰和妙裁都有些吃驚,畢竟方晏清病了的這幾年,他一直沒有再碰棋子,甚至都沒有跟姬嬰、妙裁下過棋,他曾經告訴姬嬰,棋局如戰場,觀棋如觀人。今天這是要“觀”端木凌風?

為此最緊張的,并不是當事人端木凌風,畢竟他并不知道老爺子的性子,更不知道他的習慣。他就像對待普通長者一般,自然地坐在了方晏清的對面。棋局擺開,黑白交鋒。

但這場面讓妙裁很不自在。雖然她嘴上不承認,但姬嬰從她不經意摔碎的唯一一個茶壺、錯把硯臺當茶具、在熱面中倒了半碗醋來看,她非常緊張。

姬嬰暗笑,妙妙怕是春心萌動啦。

端木凌風陪著方晏清下了很長時間的棋,雙方互有勝負,一直下到錯過了早飯,最后終于在妙妙再三的催促下,結束了“戰斗”。

方晏清似是非常盡興,笑著問端木:“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又是江湖中人,這棋藝卻想不到的好。很少有人能勝過老夫,你算一個!”

端木收拾好撫亂的棋盤,答道:“老先生謬贊了。以前走鏢闖蕩的時候,常遇見棋藝高超的前輩,招呼晚輩下局棋解解悶。所以,晚輩學棋,是有些功利心的。”

“你過謙了,”方晏清接過妙裁捧過來的茶水,繼續說,“你這娃娃棋意又刻薄又穩重,巧妙又不失正氣,好得很,好得很……”

“可到底比不過您的棋意老辣。”端木恭維道。

這馬屁拍的方晏清很高興,也讓妙妙和姬嬰跟著高興起來。

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了十來天。

這天,端木凌風從城里回來,神情復雜。他忍著吃了午飯,最后還是忍不住了,說:“京城的兄弟們給我傳信,讓我速回。你們也知道,家里遇見了這么大的變故,很多事還需要我回去處理。我得離開了,不過約莫一個月之后就回來。租住的房錢我會照付,請方前輩和兩位姑娘諒解。”

“會有危險嗎?”妙妙問。

“不知道。”

“不去可以嗎?要不再等等?”

“我在江湖上闖蕩了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過多了,沒有關系的。”端木苦笑一下,說,“況且我從云鏢局雖然遭受重創,但根基還在。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把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的。”

妙裁也不好再說什么,沉默下去。方晏清從臥室里拿出一封信,交給端木,吩咐道:“你此去京城,正好給老夫做個信使。你將它交給攬月酒樓的大掌柜就好,等對方有什么回信,你再回復給我。”

姬嬰和妙裁跟方晏清這么多年,并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友親朋,更別提信友了,所以都很好奇,湊過臉去看那封信。只見那信密封的很嚴實,只在信封右下角標了一個“方”字,沒有地址,沒有收信人,真是奇怪。

“爺爺,這信是寄給誰的?”

“寄給我一個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個開酒樓的朋友?”

方晏清拍了一下妙裁的額頭:“你這臭丫頭,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妙裁被拍了一下,抽回腦袋,聽著爺爺吩咐端木道:“我這老友不愿露面,你小心些。”

端木恭恭敬敬地接過信,揣進懷里,一一應下,奔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