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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弦歌也不知有沒有注意到這其中的變化,她自始至終倒是挺正常,似乎蕭挽風與她是萍水相逢也好、一衣帶水也罷,她總是那一副自來熟中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疏離,克制又分寸感極好地保持著一點距離。
這一次她倒是沒轉移話題了,比起方才的劍拔弩張,如今兩個人算是閑聊,無所謂主不主動權的問題了,便頗為輕松地說道:“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金陵,世子應當不會沒事兒找事去翻出這個遲早要露出水面的案子,只不過我最近得到了一點消息,這才想到了世子你。”
“芷陽郡主如今也該說親了,我聽說最近南陽王府因為此事愁的很,就連冀州知州的小公子都親自上門提親,如此多的少年俊杰,令尊應該很是苦惱吧。”
傅弦歌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蕭挽風的反應,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連頭都沒抬就否定了自己的說法:“這么說也不對,如果是南陽王的話可能做不出這樣的決定來,想必是側妃娘娘口才不錯,竟把王爺說服了,不過這門親事……”
確定了傅弦歌是向小葵的血脈后,蕭挽風就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她所表現出來的一樣無害,但是直到傅弦歌的話戛然而止,停在這么一個耐人尋味的點上,蕭挽風才確定她的確收到了完整的消息,于是嘴角不由得上揚了一下,接過她的話來說道:“怕是會讓南陽王引火燒身。”
傅弦歌注意到蕭挽風在提起南陽王時神情沒有一點變化,甚至與平常相比要多了一絲冷意,略微上翹的嘴角中含著說不出的譏誚。
他是婉蘿郡主與南陽王的嫡子,身份尊貴,一出生便被封為了世子,若是沒有意外,這樣的一個人,驕縱一點甚至天真一點都沒有任何人會說什么。傅弦歌原本以為他會因為南陽側妃的鳩占鵲巢百般算計而對她懷恨在心,可卻從來沒想過他的恨意是在南陽王——他的親生父親身上。
在提起南陽王的時候,蕭挽風雖然看起來與平常并沒有什么不同,哪怕是有些涼薄地視南陽王為路人都沒關系,可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還是讓傅弦歌準確地捕捉到了,那是她曾經一層層將自己偽裝的皮囊剝下來在面對傅遠山時一模一樣的感情,甚至更為濃郁純粹,那絕不會僅僅是因為安陽王偏愛次子或者是對方婉移情別戀。
傅弦歌忍不住想,如果一個人能與自己的父親不共戴天,那么在他幼年的時候,對整個世界還懵然無知,他該經歷過什么才能成長為如今的樣子?
然而最終她卻只是半斂下眸子笑了笑:“所以世子此舉究竟是想斬斷南陽側妃的羽翼還是想把南陽王府也一起拉下水?”
蕭挽風抬起頭來,狹長的鳳眸中夾雜了某些傅弦歌看不明白的東西,像是一團意味不明的光,從他上挑的眼角中溢出去,臉上的表情介于似笑非笑和殘忍嘲諷之間,隨后他才懶洋洋地說道:“南陽王府還不至于被一個蠢女人拖死。”
話雖如此,但蕭挽風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是恨不得安陽王府就倒臺——那是一個明知不可能卻仍然忍不住幻想能就此同歸于盡的神情。
城固縣一案案情并不復雜,內情卻太過黑暗,城固縣令的烏紗帽甚至項上人頭是丟定了的,安家即便是想要抽身也要問一問傅弦歌同不同意,至于其中所牽扯的其他人,譬如當時的漢中府府尹周賢。
傅弦歌在得到蕭芷陽與益州那位正在議親的消息時她就第一時間想到了一件一直被她忽略了的事,陳家一事爆發時,現如今的漢中府尹還沒調來,當時任上的正是南陽側妃的父親周賢,在他所管制的地方爆出了這樣的慘案,不管他本人究竟是什么想法,一個失察之罪也跑不了。
但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周賢也已經擢升到了徐州,嚴格追究的可能性不大,周賢主動上一份請罪的折子基本就能了事,可現如今的情形卻又不是這樣。
南陽近幾年連遭水災,行事收斂了許多,但這并不妨礙皇帝對南陽的猜疑,益州與南陽可以說是隔著一個徐州正好將金陵包裹在其中,若是芷陽郡主當真嫁到了益州,那么南陽王府的姻親關系便是橫貫了金陵,如此便會成為一柄橫插在帝王胸口的一柄劍,你永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就會對主人兵戈相對。
正巧在此時,陳家一事爆發,皇帝想要抓住周家的小辮子,便會借機把周家查個底朝天,將陳家一事變成一點燎原的星火,徹底拔掉周家的勢力,順便震懾一番某些頭腦不清醒想要攀附南陽之人。
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冤案,便生生折掉了南陽側妃的羽翼,一個沒有靠山的罪臣之女,在南陽王府里有的是人惦記她,她也就沒空來管這個早就被綁在了金陵的廢物世子,而蕭挽風所做的不過是隨手幫了一把逃離地獄的女子罷了,真正的兵不血刃,誰也怪不到他頭上!
整個金陵因為陳家一案已經如同傅弦歌所料掀起了軒然大波,雖然以女告父有悖倫理綱常,但方柏森所作所為根本不配為人父母,升堂時刑部外已經被學子們擠滿了,但畢竟不是整個金陵的人都能聽見這寒血的冤情,于是只能得知一個大概,借此引發了無數猜想緣由,更是將此事推向了輿論的巔峰。
巫馬胤文剛一離開千川閣就聽見了百姓的議論紛紛,遣人去打聽過后才明白了事情緣由,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命人加快了腳步:“本殿要進宮。”
與此同時應付完巫馬胤文的清思也第一時間收到了方世隱的消息,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讓人去找,沐陽郡主必定在那巷口附近,不要驚動任何人,一見到她就帶她來千川閣!”
方世隱是個頭腦簡單的糙漢子,多年來的暗衛生涯沒讓他養成一點細心謹慎,卻練就了他好似天生的直覺——對于危險的預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