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枝

465 讖言

465讖言

465讖言

作者:

進殿來的,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穿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粗布棉襖,面皮兒有些黃黑,蓄著八字胡,有一雙黃豆似的小眼睛,偏生,那雙眼睛卻是亮而靈活。

這人.......有些眼熟啊!這樣的長相,見過,可不容易忘記。只是,一時間,謝鸞因還沒有想起,究竟是何時何地見過,下意識地,就是愣神。

那個人見到齊慎和謝鸞因時,便是愣在了一旁,一雙黃豆似的眼睛死死盯在兩人臉上,似是恨不得將他們兩人的臉都看個對穿似的。

齊慎不由皺了皺眉,雖然沒覺出這人目光中有什么惡意,何況,看他方才進來時的樣子,怕是與一兮大師極為相熟的,齊慎也不想在這佛門清凈地與他人有什么沖突,但他卻是不愿意再被人這般無禮地盯視著,遂沉凝了臉色,抿緊嘴角,便是拉了謝鸞因,欲越過杵在門邊的那個人離開。

誰知,他一動,卻是讓那人瞬間就是回過了神。精瘦的身子動作很是快速敏捷地往后一竄,便是攔到了齊慎他們跟前,一雙黃豆眼晶晶亮,在齊慎和謝鸞因臉上來回打量,越看,眼便越是亮,還一邊看,一邊嘖嘖有聲,絲毫不顧齊慎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齊慎畢竟是慣于殺伐決斷之人,身上帶著在戰場之上拼殺累積的煞氣,一生起氣來,那可是很可怕的,偏偏,那精瘦的中年男人卻好似半點兒沒察覺到齊慎身上輻射出來的騰騰殺氣似的,還敢將目光定在謝鸞因的臉上。倒是個不怕死的,謝鸞因想著。

“嘖嘖嘖,這樣的面相,我老胡,還真是生平僅見啦!”那精瘦中年男人半點兒沒察覺到齊慎如刀似的目光,反倒很是興奮地道,就連唇上的八字胡都忍不住翹了翹。

也就是這一句話,反倒是讓謝鸞因腦中靈光一閃,終于憶起這張臉,是在何時何地見過了。

可不就是她初到西安的那一年,為了走捷徑為自己和謝琛落籍,所以,曾去問他買過消息的那個姓胡的算命先生么?

真是沒想到,本是萍水相逢,還有再見的這么一日?

她依稀記得,那時,這位算命先生便很想給她算上一卦,彼時,還想著要她的生辰八字呢,怎的那時他也見過她的面,就沒有說她的面相是他生平僅見呢?

齊慎顯然也沒有什么興趣,皺緊了眉,抬手,便是想要將那算命先生給推開,誰知,那算命先生卻是一把反拽住了齊慎的手,笑瞇瞇道,“二位,有沒有興趣,讓老胡幫你們測一測八字啊?”

齊慎眉心一攢,低頭望著那算命先生箍在他腕上的手,片刻后,才終于望向了那攔住了他們去路的算命先生,目中,隱隱泛著驚色。

謝鸞因因為站在齊慎身后,并沒有察覺到什么異樣,只是有些怕齊慎一時沒有忍住,當真在這兒與這位沒什么相干的算命先生鬧出什么事端來,倒是壞了她引他來此,想著能讓他心中輕松兩分的原意,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圓場,身后的一兮大師卻已是快步趕上前來,一邊撥開了算命先生的手,一邊念著佛號,道,“二位施主,胡施主性子自來如此,沒什么惡意,還請兩位見諒。”

“一兮一兮,你這老頭兒不地道啊,我就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來,你居然這么憋得住,就沒有贈他們兩句?我可不像你憋得住話,我是說真的,我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面相。”算命先生不顧一兮大師的阻攔,抬手便是朝著謝鸞因一指,“這小姑娘五官雖生得好,必是出身富貴,可偏生雙眉直逼命宮,乃是早夭之相,按理,絕不會活過七歲。”

算命先生一語驚人。

別人也就罷了,謝鸞因卻是心頭一突突。活不過七歲?可不是么?真正的謝鸞因就是在不滿七歲時夭折的,而那時,她便穿了過來,按理,這算命先生也沒有說錯。難道......所謂面相,當真可以斷命?而眼前這算命先生,究竟是信口胡說,歪打正著,還是.....當真是高人?

而齊慎,卻也皺了皺眉,什么早夭之相,活不過七歲,他聽到這話,還能高興,那才有鬼。

偏偏,那算命先生渾然不知,上下嘴皮子一碰,還在說得連溜兒,“可是,她卻偏偏還活著,這倒也不奇怪。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說來,這張臉,我卻也是見過的......”算命先生這時好似陡然想起了什么,亦是蹙了蹙眉,“只是那時,卻還并沒有什么大不了,左不過一個多災多難,否極泰來之相。或者說,那時只是隱藏著,所以不顯......可是,如今,卻又為何顯露了出來?為什么?”

算命先生很是奇怪一般,狠狠皺起了眉,與其是在與他們說話,更不如說他是在自言自語。一雙眼,從謝鸞因的面上,陡然移到了她的頭上,雙眼一窒,繼而一亮,“你嫁人了?”他猝然發問。

謝鸞因從離了甘州城之后,便是換作了女裝,今日亦是不意外,一身裙裝,發式,自然是婦人的發式。

他這一問,問得莫名,謝鸞因還沒有回答,那算命先生卻又開始冒出話來,“嫁的是你?”這回,目光落到了齊慎的臉上,將他細細端量了一回,他卻是笑了,豁然開朗似的,眉間狐疑的陰云盡去,“是了是了,就該是你。天生可貴極,天生亦可險極,你二人,皆是有龍困淺灘、鳳凰落魄之先,本該都是孤苦孑然之命,可偏偏,卻是遇上彼此,你可成他,你卻會失她,這當真......是時也,命也,難妄言也。”

這話......是何意?謝鸞因皺緊了眉,須臾間,竟是想起了謝鸞因出生時,大相國寺的那位高僧,為她所披的八字,天生凰命,貴不可言。

她早當那是一句鬼話,甚至是間接害她家破人亡的不祥之言,可是為何,今日這算命先生一席話,竟也好似有些暗藏玄機似的。齊慎的眉心亦是緊攢,一雙眼如箭,直直射向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卻好似對他二人突然失了興趣,驀然收回了目光,不再如同方才那般死盯著不說,還轉而將一兮大師一拽道,“走了!走了!你這二位貴氣的香客都送走了,你我也該回去將茶喝了,順便了了那盤殘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