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重華宮的三爺,閑庭信步般地回到天章閣,與盧正岐一起處理公文,甚至還跟盧正岐聊了幾句他去京兆府的事兒。后晌去宜壽宮就幾個折子的處置,請示建隆帝的意見時,三爺也是與往常無異,建隆帝還問起他為何舉薦柴嚴曇去調查柴嚴亭的下落之事,三爺言道這是寧太傅和右相的意思,想讓四弟出京歷練一番云云。
待傍晚出了天章閣后,三爺乘馬車回第五莊時,又收到一封信,信上的字體與昨日相同,潦草地書寫著:想必您已知此事的嚴重性,給您半月時間,助封某出大理寺,以后封某絕不提起此事,否則天打五雷轟,身首異處。
本來還打算從長計議的三爺見到這封信,心頭火立刻躥了起來,封江兆猖狂至斯,多留他一日,三爺都覺得難受!
旁的不管,先將他宰了再說!
于是,趁著夜色,三爺約了無牙道長在第五莊北側的一處尋常不過的農家小院內相見。
無牙道長聽到三爺的拜托后,先是很認真地解釋道,“王爺有所不知,上清宮的門規中有一條,是不可參與皇子奪位,否則立刻逐出師門。”
這條門規,三爺知道,“此事與皇位無關,也與朝政無關。道長要怎樣才肯出手相助?”
白日里,三爺已送了急信去臨江,向舅舅打聽詳情,并尋找穩妥的辦法解決此事。現在,三爺只想殺了封江兆再說!為了避嫌,三爺不能動用自己府里的人,更不用讓二哥幫忙,他把周圍可用之人想了一圈,選定了天師張昭成。由他的人去,再穩妥不過,因為沒有人會想到,城外小道觀里暫住的一個山中來的道士,會有此能。
無牙道長點頭,又問道,“王爺為何要殺封江兆?”
三爺坦然道,“他拿我親近之人的性命和清譽威脅我,讓我救他脫困。”
……封江兆的腦袋,真是被袁天成的丹藥灌糊涂了……無牙道長分析道,“他既然這么做,就應已料到您會派人去刺殺他,此事不易做。”
“對別人不易,但對道長而言卻輕而易舉,大理寺地牢比起琴鳴山煉丹房,差了許多。”三爺再次道,“請道長出手需要小王付出什么對等的條件,道長只管提。”
張昭成的人能進入守衛森嚴的琴鳴山砍掉袁天成的胳膊,再全身而退,讓侍衛們查無所蹤,這手段絕對了得。大理寺雖守備森嚴,但與琴鳴山比起來還是差得很遠。
無牙道長波瀾不驚地笑了,“王爺未免太瞧得起貧道了,不過王爺既然開了口,貧道便試上一試。王爺想讓他怎么死?”
方才還說困難,現在就讓自己選封江兆的死法了。三爺笑道,“道長看著辦。您這份情,嚴晟記下了,他日若有用到嚴晟之處,只要不違背大義,嚴晟定鼎力而為。”
無牙道長搖頭,“此事當是貧道報王爺上次傳信之情,兩廂抵了,王爺不必記在心上。”
三爺點頭謝過,“可要小王調開左相和金大人?”
“不必驚動他們。”無牙道長搖頭,沒有吹噓一句自己的本事,卻讓人覺得他真的非常厲害,“此事還不必驚動他們。”
說完,無牙道長又問道,“王爺可曾想過,封江兆威脅您的事兒,您的父皇是知曉的?”
三爺抬眸看著無牙,“嚴晟想過。不過父皇知與不知,跟有沒有人把此事告到他面前,是兩回事兒。嚴晟現在只當父皇不知,做最壞的打算,務求周全。”
畢竟此事,牽扯到他的母妃,三爺冒不得險。
在晟王說這話時,無牙道長在他臉上看到的是無須多言的沉穩和堅定,更高看了他幾分。看在晟王曾多次出手幫助他的徒兒和徒孫的情分上,無牙道長打算再幫他省點事,“王爺言之有理。封江兆散在京城內各處的探子,貧道明晚一并幫您清理了。不過宮內和朝堂上的那些,貧道愛莫能助。實不相瞞,貧道暗查了袁天成十幾載,封江兆與他沆瀣一氣,所以封江兆的暗線貧道也知道大概。”
三爺笑了,他只覺得此刻,小暖的運道降臨在了他的身上,這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第二日一早,三爺再從第五莊啟程去天章閣時,心中輕快不少。待到了閣中見到沖他傻笑的盧正岐,三爺居然有了一種這廝其實也滿順眼的感覺,主動開口道,“大人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盧正岐立刻道,“王爺,下官昨日請了安郡王吃茶,還算有的可說。”
三爺含笑點頭,“不錯。”
“什么不錯?”左相也到了,含笑問道。
盧正岐也沒想著瞞過左相,又將話講了一遍。左相立刻明白了盧正岐此舉的用意,含笑稱贊了幾句,看起來也是心情甚好,想必是審問前夜捉住的幾個袁天成的手下有所得了。
快到晌午時,四皇子興沖沖地跑到天章閣來了,“三哥!走,小弟請你去吃酒!”
這一嗓子,嚇得盧正岐筆一哆嗦,一滴墨落在抄了一半的文書上,廢了。盧正岐抬頭看著曇郡王笑意滿滿的臉,真想問他一聲,他到底明白不明白圣上讓他出京是為了什么?
今夜無牙道長會去獄中殺封江兆,并血洗了封江兆的京中勢力,自己與老四去吃酒,正可以避嫌。三爺站應了,站起身問道,“二哥那里,可派人去請了?”
外出辦案的柴嚴易,已于幾日前回了京城。
“那是自然!小弟辦事,三哥放心!”柴嚴曇與其他幾位閣老打了招呼,拉著三爺出宮,直奔摘星苑而去,“我還叫了柴方他們幾個,咱們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
三爺含笑點頭,人越多越好。
月已西轉,摘星苑依舊歌舞升平。大理寺地牢內卻安靜的只剩鄭篤初的咳嗽聲,獄卒在地牢內內來回穿梭巡視,路過封江兆的牢房時,見他面向里睡著,不咳也不動,總覺得有那么點兒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