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百五十二章吃下去
正文第二百五十二章吃下去
巨大的冰蓮王座上,衛襄仍舊笑瞇瞇地看著臉色鐵青的藍冰:
“你為什么這么生氣呀?”
“你明知故問!”
藍冰咬牙切齒地回道,低頭瞧著自己雙手上包裹著的布條,越發覺得自己不值:
“早知道我絕不會救你,讓你死了算了!”
“看你說的,我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嗎?俗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這個人吧,怎么都會長命百歲的。”
衛襄的坐姿可不像大巫娘娘那么文雅,翹著二郎腿,說話間回頭看了看還在哭的蒔溪。
那位大巫娘娘已經被解凍了,可這姑娘的哭聲就沒停下來過,也不知道是后悔救了衛襄,還是心疼她尊崇的大巫娘娘受到這樣的對待。
衛襄幾番相勸,卻也勸不好,只得由著她哭。
此時雖然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衛襄覺得這姑娘也太能哭了,這么哭下去可怎么行?
衛襄想了想,跳下冰蓮王座,伸手在蒔溪哭得紅彤彤的臉上摸了摸。
“你,你做什么!”
蒔溪嚇了一跳,往后躲開。
衛襄笑嘻嘻地掰住了她的臉,左看右看:
“找珍珠啊,不都說你們鮫人哭泣的時候,眼淚會化成珍珠嗎?我怎么沒看見珍珠呢?”
“你,你……哪有什么珍珠啊!誰編出來的謠言!”
蒔溪被這樣幼稚的話給逗得有點兒想笑,但大巫娘娘尚在昏迷,她怎么笑得出來呢?
好在,她笑不出來,也不再哭了。
衛襄這才松開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來來來,坐下歇一歇。”
她將蒔溪按在冰蓮王座透明的蓮座上。
蒔溪嚇得跳了起來,將衛襄也扯出去老遠:
“不不不,這是大巫娘娘的王座,我們不能坐的!”
“怎么不能坐了,我剛剛不還坐得好好的嗎?”
衛襄嘴上嘀咕著,但她并沒有甩開蒔溪的手。
雖然將她從那沉水獄中撈出來的人是藍冰,但從根本上來說,是這個善良的姑娘冒死救了她。
所以,自己要怎么跟她解釋,她尊崇信奉的大巫娘娘真的已經是廢魚一條了?
好在,不用她為難,大巫娘娘自己醒了。
“你,你到底是哪一域的海之領主?你是什么人?”
白發黑袍的女子一眼看見衛襄,驚恐地低呼著,拼命擺動魚尾,掙扎著向遠處逃去。
蒔溪目瞪口呆地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大巫娘娘儀態全失,狼狽不堪。
“大巫娘娘!”
她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放開了衛襄的手,撲過去跪在黑袍的女子面前叩頭:
“對不起,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還有什么用!都是你這個叛徒,壞了我的好事,壞了冰蓮海的好事!”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氣昏了頭,還是因為眼前只剩下這一個人可以供她重拾尊嚴,大巫娘娘反手給了蒔溪一個耳光,又將她打得跌倒在地。
下一刻,大巫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壓當頭而下,直接將還能勉強游動的她牢牢壓制在了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你應該感謝她救了你的命,救了冰蓮海的生靈!”
少女清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黑袍女子掙扎著抬起頭,能看到少女瞬間肅穆的容顏。
“如果今日我死在了你們冰蓮海,你猜猜看,你們冰蓮海還會不會存在?”
“哈哈,如果你死了,那你掌管的那一域,就會是我的,我才是東海最強大的海之領主!”
“可惜你現在已經不是什么海之領主了,恭喜你,卸下大巫娘娘的重擔,重新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鮫人。”
衛襄笑嘻嘻地說道。
然后她往前走了一步,蹲下來看著黑袍女子:
“看在我救命恩人的份兒上,你現在可以好好地想一想,然后告訴我,你是愿意死在這里,還是愿意被我放逐南海?”
“你知道南海?!”黑袍女子又是一聲尖叫。
“當然知道啊。”衛襄有些小得意,“不是說鮫人只有南海才有嘛,我還因為這個被我師父罵過,所以,我才問問你,還要不要你的性命,你的族人?”
“我的族人……”
高高在上的時光太久,說起遙遠的族人,白發黑袍的鮫人女子才終于垂下頭去,閉上了眼睛。
不遠的地方,透明如琉璃一般的冰蓮王座上光華流轉,慢慢照射在曾經的主人身上,屬于大巫娘娘的時光慢慢回頭。
遙遠的時光里,她只是在南海出生的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鮫人女孩子。
她長到十六歲,從來沒有想過要怎么樣,只要每天可以在廣闊的大海里暢游,每天和喜歡的人嬉戲玩鬧,直至終老,就可以了。
但是慢慢地,她發現,她的族人一直都在慢慢變老,只有她,停駐在了十六歲的容顏。
兩百年過去了,不老不死,一如當年的鮮活。
直到有一天,族中比她更年長的長老說她是大巫轉世,說她必須前往東海的冰蓮海成為繼任的海之領主。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會是什么樣的命運,只聽說海之領主掌管著一方海域的生死,而身為大巫,更是掌管著族人的生息繁衍。
那樣高高在上的地位,那樣只在傳說中聽說過的尊崇,一個普通的鮫人女子,如何能夠不動心?
只是想到喜歡多年的人,她有些猶豫——畢竟鮫人一族的大巫娘娘,是要將全部生命奉獻給自己掌管的海域,不可能再與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猶豫過,掙扎過,但是,結果正如世間每一個最平凡不過的故事。
平凡的鮫人女子前往東海,坐上王位,從此再也不能回頭。
回憶起往昔的大巫伏在地上,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再流過的眼淚慢慢溢出眼眶:
“……我為了這虛無縹緲的地位和尊崇,放棄了我的家人,放棄了我的愛人,一個人住進了這海底的宮殿,一個人孤零零地坐上了這冰冷的王座……我愛的那個人,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掌管族人命運又如何,坐擁一方海域又如何,我還是什么都沒有……”
鮫人女子如泣如訴的聲音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宮殿里,如同盤旋在每個人的心頭。
藍冰的神情漸漸迷惘,不堪的過往逐漸浮現心頭。
而蒔溪更是淚落成雨。
她還不如大巫娘娘呢,她沒有地位,沒有尊崇,只因為被選中來侍奉大巫娘娘,就被迫離開了家人,離開了同伴,再也回不去遙遠的南海。
她才是什么都沒有的那個人啊。
一片悲傷中,只有藍衣的少女饒有興趣地踢了踢腳尖,很是驚喜:
“原來不是謠言啊,鮫人的眼淚真的會化作珍珠,只不過得鮫人大巫的眼淚才行——嗯嗯,東海真的有鮫人,鮫人的眼淚也的確是可以化作珍珠的,我回去告訴師父,師父一定不會再說我不學無術的!”
少女清脆的聲音如同一道利刃,陡然間就劃破了藍冰和蒔溪心中悲傷所帶來的霧嶂。
兩人眼前一晃,忽然間能看清,那原本伏在地上哭泣的鮫人女子已經騰空而起,巨大的魚尾急速擺動,如同一條巨大的黑魚一般向著遠處飛快地逃走,地上眼淚化作的珍珠被帶得在海水中盤旋飛舞。
“大巫娘娘!”
蒔溪不知所措地喚道,匆忙追去。
藍冰看了一眼衛襄:
“要不要追?”
衛襄伸手拈了一顆飄過來的珍珠,眉目間有些惋惜和悵惘:
“追什么,反正也跑不掉——他來了。”
“誰?還有誰能闖到這個禁地里來?”蒔溪愣愣地回頭問。
藍冰的臉色,卻瞬間鐵青。
珊瑚鋪就的海底,從前是漫步的花園,此刻卻成了遍地的荊棘。
閑庭漫步之時,她曾嫌棄這冰蓮海的珊瑚長得不夠好,但此時倉皇逃命,她只恨這珊瑚太過擋路。
可是,擋路的不僅僅是珊瑚。
還有成群而來的海獸和游魚,面目猙獰的海獸,和亮著尖利牙齒的游魚。
“走開,走開!你們居然敢闖到這里來!”
大巫尖叫著揮舞手臂。
但那些海獸和游魚卻儼然沒了從前對她的畏懼,如同嗜血的惡魔一般撲了過來。
“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珊瑚叢,銀白色的身影在海獸和游魚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她給過你機會的,但你不珍惜。”
容顏俊美的男子從鮫人大巫零碎的殘體旁邊慢慢走過,徒留身后一片混亂。
珊瑚宮殿門口,衛襄站在明亮璀璨的鮫珠旁邊,朝著遠處走來的男子揮揮手:
“嗨,我在這兒。”
男子如墨的雙眸只是朝她看了一眼,然后繼續慢慢地走著。
這家伙,不是該飛奔過來的嗎?
閃念間,這個荒謬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衛襄一怔,趕緊將心底這個念頭壓了下去,不不不,他憑什么要飛奔過來啊?
但是當尉遲嘉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衛襄腦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沒了。
她沒覺得自己受什么罪,充其量就是做了一個不怎么美妙的噩夢而已,一覺醒來,還能大殺四方呢。
可這家伙,是被人給打了嗎?
原本俊美的臉上居然有了青色的胡茬,頭發也亂糟糟的像是好幾天沒梳,一雙眸子里全是通紅的血絲,正在執拗地盯著她。
而他身上,原本銀白色如同劍芒一般明亮的衣衫,也破碎不堪。
這……原來長得再好看的人,不打扮,也依然像個要飯的啊。
衛襄難以準確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嘴唇動了動,才勉強出聲:
“尉遲嘉,你這是,跟誰打架了?”
說話的同時,衛襄下意識地將手腕挺了挺,做好了拒絕以及掙扎的準備——
一般這種情況之下,這人撲過來耍流氓的幾率比較大。
但這一次很反常。
尉遲嘉沒有撲過來抱著她咬牙切齒地警告,也沒有哭,而是慢慢地朝著她伸出手:
“衛襄,把你帶在身上的匕首給我。”
“匕首……啥?”衛襄有點兒懵,“你要干什么?”
“給我。”
尉遲嘉神情不變,雙目執拗地看著衛襄。
衛襄權衡了一下,眼前這人很反常,她還是不要違逆他的好,不然,打不過啊。
她不情不愿地從袖子里掏出那把自己被抓走的時候還帶在身上的匕首,交到了尉遲嘉手里。
然后,她再次聽到了他喚她的名字,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衛襄。”
“嗯?”她奇怪地看過去。
憔悴不堪的男子手起刀落,生生地從他自己的手臂上割下了一塊肉,朝著她遞了過來:
“吃下去。”
……媽的這人有病吧?!
衛襄看著那塊白生生的皮肉,直接捂嘴彎腰,干嘔起來。
但眼前犯了病的人卻不依不饒。
他走到她面前,然后扔了手里的匕首,生生地將她的下頜掰開:
“吃下去。”
聲音毫無起伏似乎不帶任何感情,但是往衛襄嘴里塞進去的那塊干澀的皮肉很顯然帶著暴怒的意味。
“滾!滾!”
衛襄含糊不清地罵著,但是她的反抗注定徒勞無功。
那塊皮肉生生從她的喉嚨里穿過,滑進了她的肚子里,她的下頜才被尉遲嘉放開。
衛襄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掐著自己的喉嚨伏在珊瑚的燈柱上拼命地嘔吐,吐得眼淚鼻涕滂沱而下。
但那塊進了她肚子里的皮肉,像是扎了根一般,怎么也吐不出來。
“尉遲嘉,尉遲嘉!”
衛襄坐在了地上,指著尉遲嘉,絕望地痛哭流涕——
惡心,太惡心了!
她居然被迫吃了人肉!
而那個讓她惡心得想死的人卻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一般,放心地倒在了衛襄面前。
“襄襄……我再也不會找不到你了……”
他在衛襄驚恐惡心的眼神里,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
衛襄愣住了。
一旁的藍冰和蒔溪也早就驚呆了——
太變態了,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這么變態的人!
不過……
蒔溪緩緩地轉頭,看著藍冰:
“為什么這個人,一點兒血都沒流啊?”
藍冰這才注意到,尉遲嘉手臂上生生被削去一塊皮肉的傷口上,只露出慘白中帶著微紅的筋肉,卻一滴血都沒有。
這人,難道是個干尸嗎?
藍冰驚恐地后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