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在看到比自己更不幸更卑微的人時,總是樂意將譏諷鄙夷掩蓋在悲憫的表情后面,畢竟憐憫同情這東西又不花錢,還能贏得名聲。只是楚南看到被生活逼迫到毫不避諱的和一個陌生人就自己的身體清白討價還價時,卻有些悲哀,但是楚南不是圣人,最多能做的過是不去鄙夷,不去傷口上撒鹽。
告別了有些失望的秦鳳,楚南帶著王不悔和唐斬回到住處,剛要和王不悔告別,王不悔猶豫一下還是說道:“大人,按規矩,這些證物應該由我帶回去交給都察院的專人看管的。”
楚南伸手要過那些證物,卻沒有交給王不悔的打算,笑道:“王大人難道是信不過我?不要多想,難道你忘了,我可是奉圣名負責安全事宜的,當然也包括保管這些物證的。”
王不悔還有說什么,楚南卻沒有給他機會,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還不忘解釋幾句“反正在我這里又不會丟了,如果你們要用盡管朝我要就是。”
楚南坐在屋里,看著王不悔嘆氣離去,緩緩的拿出那本被秦鳳認為毫無用處的賬本,慢慢的皺起眉頭。賬本前半部分都是些瑣碎的小賬,涉及到的最大數目不過是幾千兩,后面幾頁卻有些莫名其妙的數字,看起來也只能當做個由頭,不可能當做定罪的鐵證,只是楚南看著這些賬目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所有才強硬的留了下來。
楚安在戶部大放異彩,最突出的成就也就是革新了戶部陳舊復雜的記賬方法。當初楚南當做必學的知識,將后世例如復式記賬的法子教給了楚月,而現在戶部所謂的新式記賬法也不過是楚安增添了些自己的想法后的變異種,但是就從手中這本賬冊里,楚南看到了那應該出現在戶部的新式記賬法的影子,戶部是不是出了內鬼楚南并不關心,楚南是擔心這案子中是否參雜著楚安甚至是楚家的影子。
楚南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戶部的王侍郎去,畢竟等老辣的王德福看出來和自己主動說出來,差別還是很大的。
王德福只是隨手翻了翻那些信件,便開始認真的研究起那本賬冊來。
王德福沉思了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本帳是暗帳?”
楚南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想法委婉的說了出來。
王德福合上賬本,點頭道:“楚三公子那套方法看著極是簡潔明了,但是戶部大多時候還是遵循舊法,加上那新法學起來太過繁瑣,在戶部也就楚三公子和一些個年輕人會用,若是說這賬用的記賬手法和新法差不多,事情就有有些復雜了。”
楚南點頭道:“戶部的那法子我也是知道的,我也只是看著熟悉才過來說說。”
王德福看著楚南問道:“沒想到你也懂那法子,楚家的人真是了不得啊。只是不知道除了戶部的人和你,還有哪些人懂這些法子?”
楚南抿抿嘴唇,面無表情道:“月兒也是精通這些法子的。而且據我所知,這些年月兒操持著楚家老宅,也一直在用這法子對賬記賬,外人知道的可能應該不大。”
王德福聽完沒有說話,和楚南一樣低頭沉思。
隨著攤子漸漸鋪開,查案的事情竟是慢慢停滯起來。雖然都察院的人忙的幾天都沒有回來,戶部的人包括王德福都熬紅了眼睛,也只能揪出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順便除去幾只小蛀蟲,但是最關鍵的張明旌貪弊案卻是幾乎沒有進展。
接連幾天的毫無進展讓一行人都有些焦躁,尤其是那些立志要讓死去的同僚瞑目的都察院的官員,整天像個死人一般面無表情,甚至還因為案情的進展問題和戶部的人大吵一番,最終兩伙人不歡而散。
楚南的事情卻不是很多,卻也不是無所事事,除了默默的關注著案情的進展外,還要負責保管眾多繁雜的證物,時不時的還要去安撫下被火氣有些大的都察院官員煩的來告狀的地方小吏,剩下的時間多半是和梁讓、王德福說話。
楚南坐在椅子上,默默的聽著王德福和梁讓看著云淡風輕卻暗藏機鋒的交流,也在考慮這當前的局勢。
梁讓臉色也有些陰郁,現在誰也猜不透梁帝的心思,查不出東西必然要受罰的,但是真要查出些勁爆的東西,未必就有好果子吃,倒是讓自己有些進退不得。更可氣的是,雖然自己是主官,但是戶部的人因為王德福的存在而自成一系,都察院的大部分官員又憋著氣要為同僚出氣,自己想要掌控也有些難度,倒是顯得自己有些無足輕重了。
梁讓看了看有些疲憊的王德福,又看看悠閑的喝著茶的楚南,皺眉道:“楚統領,也說說你的想法吧,你沒看王大人都說的口干了么?”
楚南考慮了一會,笑道:“下官倒是覺得梁大人的想法更適合眼下的局勢,過猶不及,不論是戶部還是都察院的人都顯得太急了。”
王德福有些訝異的看看楚南,沒有說話。
梁讓倒是擠出笑容,問道:“楚統領就仔細說說,你也是陛下任命的主官之一啊,這些勞心勞力的事情可不能都丟給我和王大人。”
楚南坦然道:“都察院方面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是他們都太急了,鬧的下面的官員怨聲載道,今天清河縣的縣令又來告狀,說都察院現在已經影響了清河縣正常的公務,還時常擾民,我好不容易才攔下他,說服他回去,要不現在梁大人的耳朵就在受罪了。”
梁讓笑意更甚,點頭道:“清河縣的縣令好像是趙尚書的公子,聽說那張嘴可是比趙尚書碎多了,我在朝中就最怕聽趙尚書啰嗦,來了南方可不想再惹上一個。”
楚南陪笑了幾聲,順便解釋了下自己和趙遠的關系。
梁讓很是驚奇,笑道:“沒想到你們兩個還是好友,這卻是意外之喜。我等查案少不得地方官員的配合,以后凡是有關清河的公務,不妨就由楚統領負責,這層關系不用就是損失。”
楚南很坦然的接過梁讓的橄欖枝,對梁讓正式分配給自己的權力毫不意外。
梁讓隨手扔出一點甜頭回報了楚南的支持,對于楚南的配合相當滿意,扭頭對王德福問道:“那王大人覺得如何?本官覺得楚統領說的很有道理。”
王德福的聲音更加疲憊,嘆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我等畢竟是奉了皇命來的,若是傳回京城去…………”
楚南笑道:“奉的皇命是不假,但是兩位大人也別忘了,陛下可沒說回京的日期,也就是沒有規定查案的期限,我們慢慢查就是。”
梁讓對楚南更加滿意,這些自己自然明白,但是無論如何是不能在王德福面前說出來的。
王德福活動下筋骨,笑道:“這樣最好不過了,老夫也可以好好歇歇,這些日子可真是累的厲害。”
梁讓笑著打趣王德福,要他注意自己身體,否則回京之后無法對王德福的夫人交代,顯然,王德福的背景對梁讓這個層次的官員不算是秘密。
楚南也笑道:“不僅僅是王大人,我看就將所有人都召回來,讓他們好好歇歇,今天早晨我看著都察院的王不悔王大人走路都險些撞到樹上,可見是累的厲害了。”
梁讓沉思道:“這樣不妥吧,會傷了下面人的心的。”
楚南自信的笑笑,說道:“梁大人多慮了,難道說查案非要成天在外面跑?就想我們這樣聚在一起說說不也找到新思路了么?”
梁讓心里呸了一聲,新思路?屁,不過是官場上拖字訣,這小子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本事可不比官場的老油條差。
王德福笑著問道:“現在都察院的人可都憋著火呢,你真要把他們都圈在家,就不怕他們鬧起來?”
楚南拱手道:“有兩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坐鎮,是一定能壓住下面人的浮躁的。”
梁讓上下打量著楚南,好似要重新認識他一番,好一個馬屁,好一個浮躁,不僅送了兩頂高帽,還給要鬧的人定個性,如果真有人鬧,可不是一心為公,是浮躁淺薄,只要屋里的三個人統一了口徑,真要壓住也不是多難。
王德福臉色有些不好看,說道:“還是不妥,能壓得了一時又如何,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楚南神秘道:“剛才下官就說了,我們要用新思路,我自然會讓他們心服口服的。”
王德福瞇起眼睛,梁讓也是滿臉的好奇,實在想不到楚南所謂的新思路是什么。
楚南嘆氣道:“其實一開始我們就走了岔路,兩位大人可別忘了,咱們是皇差啊,干什么累死累活的跑到外面查?眼下手里的線索還有些,需要誰家的賬目就去找江知府要,這個他總得配合吧?需要什么人證就命人叫到這里來,不來就當做是對陛下的大不敬,下官直接帶著人把他抓來就是。”
梁讓雖然感覺這法子有些不循常理,但是仔細想想別人也挑不出錯處來,點頭道:“那依楚統領的意見,眼下需要哪些人證?”
楚南不假思索道:“清河縣的主簿、杭州府衙的賬房師爺,當然,這些之前都接觸過,不算是重點。”
王德福似笑非笑,問道:“那重點是什么人?”
楚南坦然道:“命人去請張家的主事人,當然,能請張家的家主就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