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趙家的，我咋聽著這話味兒不對呢？你到底啥意思？大過年的，有啥話不能直接說？非得這樣遮遮掩掩讓我猜來猜去的？”
顯然，老太太不高興了，口氣很不好。
“嗨不是！我倆啥關系！我問這個，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前兒個在外頭聽到些不好的話，怕你蒙在鼓里……”
別看老太太平日里慈眉善目，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因為當年政治風波的緣故，趙老太太卻清楚她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溫柔和氣下刀子的技術是爐火純青，一般情況下，誰也不敢招惹。
見她撂臉子，趙老太太自然不敢繼續陰陽怪氣。
“哦？咱院兒里誰那么嘴碎啊？成天盯著人家家務事做文章？我老肖家事無不可對人言，祖祖輩輩坦坦蕩蕩！你倒是給我說說，都有什么不好的話兒啊？省得我一無所知，回頭被人笑話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太太笑著，聲音也柔和得很，心底卻在冷哼。
她也沒問到底是誰說林藝壞話，反正這些官太太再是爽脆的性子，到了這年紀，也早已習慣了彎彎繞，說是聽說，多半就是她自個兒的意思！
“嗨其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話，只是我們關系好，想著提醒你一下，畢竟咱這樣的家庭，有的事情不得不在意。”
“哎，你就直接說吧！我倆這關系，我還能懷疑你的真心不成？要不是為我好，你哪兒能開口說這種討人嫌的話啊！”
林藝聽著老太太這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當著煩人精嫌人煩嘛？！
待到趙老太太再開口，林藝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她內心罵娘表面賢良的模樣：
“外頭都在說，說你那孫媳婦貼得挺緊……”
老太太沒吱聲，林藝在二樓樓梯口，看不到下面是什么情形，就聽得趙老太太好似來勁兒了般，一個人嘚叭嘚叭說個沒完：
“都說高嫁低娶，咱這樣的家庭定下這樣的姑娘很正常，畢竟如今講究也沒那么多了。可這還沒結婚，甚至還沒訂婚，就住到婆家來，也太主動了吧？我們這樣的關系倒是不會誤會，可那不知情的，難免多想。”
哦，不就是說她條件不好，上趕著倒貼嗎？
還以為能有什么新鮮的觀點。
林藝抿緊了嘴，握著欄桿的手又緊了緊。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不相干的人怎么想，可親耳聽到別人的非議，她還是有點難受。
“老趙家的，你這人云亦云的毛病，怕是得帶進棺材！大過年的也不讓人舒坦！什么叫‘這樣的姑娘’？我們家老三媳婦，你知道怎么來的嗎？是我們老肖家上上下下求了好幾個月才求來的！總不能因為人姑娘低調，就覺得她不好吧？這是哪兒來的道理？不瞎說嘛！”
林藝正難過著，就聽到老太太連珠炮似的發飆：
“訂婚沒法訂，不是我們不樂意，而是老三部隊上沒假期，我們一家子只能委屈人姑娘！”
林藝聽得動容，想要下樓安慰老太太，想想還是覺得不妥。
趙老太太和自家老太太是幾十年交情，她們說話，沒有她這個晚輩插嘴的余地，一旦她下去戳破這事兒，哪怕為了她的面子，多半兩家就要撕破臉皮。
“我們倒是想讓他們結婚，可人家姑娘年紀不夠，法律條款在那擺著，再怎么著急又有什么用？”
“哎！您這是說的什么話啊！我也就隨便說說，外頭的人不知內情，胡說八道，你可別被這糊涂話氣到了！”
見老太太毫不猶豫站到林藝那邊，語氣爽脆，卻句句都在維護孫媳，趙老太太語氣訕訕，頗有點里外不是人的感覺。
“我這孫媳婦，孝順啊！老三不在家，她就想著替老三陪我們這些老家伙過年，如今這年頭又不像以前家家吃不飽飯，在哪兒過年不是好酒好肉的，人干嘛非得來咱家被人說？一片好心被曲解，你說，聽到這種不著調的話，我能不生氣嗎？”
“您息怒，回頭遇到那人，我一定跟她說清楚，省得她瞎說！”
知道老太太生氣了，趙老太太不斷強調這話是聽來的，和她沒關系，生怕引火燒身。
不僅老太太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林藝也清楚。
無非是想要八卦一番，又拉不下面子，就打個幌子遮羞。
顯然老太太也沒有和她撕破臉的意思，見她認慫，語氣也軟了下來：
“我這個小孫媳，這條件真是樣樣好！樣貌好氣質好，精通多國外語，明年二十不到就北大畢業，家里三烈士，可謂根正苗紅！關鍵是，對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耐心十足！
“她孝順啊！逢年過節，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哪怕朋友送她一兜子水果，都想著給我老婆子拎一點來！我家老三能找到這樣的媳婦，我老肖家積德啊！
“您說，這樣的媳婦，可不可人疼？還用得著倒貼？我這是日夜盼啊！就盼著她早點滿了二十，好早點娶回來！不瞞您說，我家老三結婚報告都打好了，等這孩子一到歲數就扯證！咱家婚房都準備好了！可不是開玩笑！
“要說倒貼，也是咱家使勁兒貼著她！生怕她哪天想通了不樂意了！
“嘿！老趙家的，您說，我聽了您那話兒，能不生氣嗎？這要是被我那孫媳婦聽到了，這孩子臉皮薄，不知道難過成什么樣子呢！咱兩家鐵交情，回頭聽到這種不著調的話，您就使勁兒的罵！等回頭孩子結婚，鐵定頭一個請你！這份子錢可跑不掉！”
“哈！哈哈敢情是這樣啊！那孩子的確好，逢年過節的，我老看到她大包小包的上門，如今的年輕人，家里又沒有長輩，能有這份兒細心，真是難得！難怪你這么護著！要是我家能遇到這么好的孫媳婦，我也得這樣！”
“可不就是嘛”
“其實這樣的媳婦挺好的，沒有家庭拖累，娶進門就像自家孩子一樣。”
“我巴不得她多點親人呢！你不知道，這孩子苦啊！爺爺去得早，爸爸也去得早，全是為國捐軀的烈士！好不容易上大學了吧？奶奶又因為救人受傷沒救回來！我是真心疼啊！”
“哎！過去的事情，總得過去，如今不是有你們了嗎？你們把她當親孫女養，也不差啥！”
趙老太太隨口一句話，狀似安慰，實則暗示林藝年紀小，肖家還得花錢養，老太太聽了立馬不高興了！
然而她卻沒有說什么不好聽的話，反而笑瞇瞇道：
“嘿，這孩子自尊心強，老早我就想把老三工資卡還有存折之類的交她管著，可她愣是不要！說什么現在還不歸她管！真是守規矩得讓人心疼！給她錢花，還得逢年過節的找由頭！真是急得我不行！給她買東西吧？你給她買點啥，過陣子她就能給你拎回來一大包！不瞞您說，這兩年啊，我都沒買過新衣裳，全是這孩子給我買，怎么說都說不聽！我啊，生怕她花太多在我們身上她自己不夠用，總勸她省著點，您猜怎么著？她說啊！掙錢就是花的嘛！不孝順長輩，掙錢有什么用？這話聽了真是讓人熨帖得不行！”
“啊？她年紀這么小，就開始掙錢了？”
“可不！這孩子可有志氣！你別以為她家人沒了，她就要靠誰過日子，這孩子還沒成年，就自己養活自己！”
“真的啊？”
“我還能騙你？”
聽著樓下兩人和和氣氣一路往下聊，好似剛剛話中帶刺的人是別人一般。
林藝放輕腳步重新上樓。
再次看到那裝著信的箱子，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
之前都是她太貪心了，才會哀怨才會難過。
有這樣對她一片真心，只因工作特殊不能隨時陪在身邊的男朋友，還有用心待她，時刻維護她的婆家，還有什么好不滿的呢？
肖延是保家衛國去了，又不是哄小三修蜈蚣真經煉劈腿功去了，她應該為他驕傲才對！
心中歡喜，林藝掏出信紙，決定再寫一封信，待到年后郵政局上班，立刻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