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洪綾在鄉下長大,性子野得很,什么爬樹翻墻統統不在話下。
這幾日,江夫人擔心她擅自逃婚,加派人手日夜守著她。
洪綾安分了好幾日,那些丫鬟也松懈了不少。
其實,她早已開始準備逃婚,把她娘留給她的地契銀票全都折成細條縫在腰帶里。
旁人只以為她斂了心性,安心待嫁。
但她的心已經飛到京城去了。
過了今日,她就徹底脫離江家了。
洪綾輕易騙走丫鬟,借口要洗頭讓她們去燒水,自己悄悄翻窗逃了。
她一路熟門熟路地摸到后院,準備爬樹翻墻,卻被江聰手下的小廝撞見。
那小廝趕緊高呼道:“洪大姑娘!你這是要做什么?”
洪綾抱著樹干,尷尬一笑道:“鍛煉身體。”
但跟久了江聰的下人哪有那么好糊弄的?
小廝轉身便扯開嗓子大喊道:“來人啊!洪大姑娘要翻墻逃走!”
他這一嗓子,震得花園里的雀兒撲撲飛走。
也把大半個園子的人喊來了。
洪綾慌不擇路,逃到了馬廄里,她只見有輛套好的馬車停在那里。
趁著四下暫時無人,洪綾咬咬牙,一貓腰鉆進了馬車。
還沒等她緩過神,馬車簾子再度被人掀起。
簾后露出一張紅紅肥肥的胖臉。
一個在車外,一個在車內,雙方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
“喂,那邊的,你們看到洪大姑娘沒有?”
江家的小廝已經追了過來,江嵩聽到他們的問話,不由得呆了呆。
洪綾拼命朝他擠眼睛,手舞足蹈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江嵩身后的車夫請他上車,問道:“三爺,您到底還出不出去?”
他頭皮發麻,咬咬牙,終于爬上車來。
馬車明顯地往下沉了沉,江嵩的臉皮漲得通紅,笨拙地做了個“噓”的手勢回應她。
江嵩體型肥胖,他出門坐的馬車本就比別的馬車寬敞。
洪綾松了一口氣,鉆到角落里躲好,胡亂將馬車內的引枕靠墊往身邊攏。
她剛才跑得急,身上香汗淋漓。
江嵩嗅得一陣若有若無的女子芳香,忙掩著口鼻別過臉去,生怕心里生出齷齪心思褻瀆了她。
他連聲催促車夫趕車,但馬車剛駛出幾丈,便被江聰的手下攔住了。
“等等,車上坐的是什么人?”
車夫冷哼一聲道:“沒見過三爺的車嗎?”
“起開!”為首的小廝推了車夫一把,“管他三爺四爺的,我們家大爺的人沒了,我們搜過再說。”
大爺的人?
江嵩心里一驚,很快反應過來,他們想故技重施,逼迫洪綾嫁給江聰?
洪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睜大雙眼,眼巴巴地盯著江嵩。
“你們還有完沒完啊?”
車夫跳下車,和那幾個小廝大聲爭執起來。
有人已準備上前掀簾,江嵩卻主動一把掀開了簾子。
“做什么?”
眾人一見簾后探出那張胖臉,便先沒了聲息,又見他肥碩的軀體把馬車內擋了個嚴實。
“三爺走好。”小廝只得敷衍地行禮離開。
車夫罵罵咧咧地跳上車,一揚鞭子,趕著車緩緩朝后門駛去。
洪綾掩著嘴,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馬車里,只聽得到兩個沉重劇烈的心跳聲。
等到馬車駛出江家,江嵩吩咐車夫在一處橋邊停下,打發車夫去給他買點吃的。
車夫一走,洪綾立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回多謝你啦!要不是你幫我,我肯定要被他們逮回去。”
洪綾俏皮地一吐舌,起身準備下車。
江嵩愣了愣,突然問道:“阿……啊,綾表妹,你這是要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比留下來嫁給那個混蛋好。”
洪綾聳了聳肩道:“反正啊,我要去的地方一定會比江家好。”
“是嗎……”
是啊,江家有什么好的?
江嵩有些自怨自艾,又忍不住仇恨江家。
江家生他養他,卻連作為人最基本的尊嚴都不給他。
要是、要是他是個嫡子,娶阿綾的那個人就會是他了吧?那樣的話,她還會走嗎……
洪綾揮了揮手,干脆地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嵩表哥,我走了,你以后對我妹妹好一點啊。”
“啊?啊、哦,我知道……”
江嵩一時接不上話,局促得連手腳都不知該放在哪里。
洪綾掀起簾子,回頭對他粲然一笑。
“嵩表哥,你人真好。”
簾外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那張真誠的笑臉似乎隱隱發光。
江嵩愣住了,但洪綾已翻身跳下馬車。
“阿綾……你要好好的啊……”
重歸昏暗的馬車里,江嵩將臉埋在蒲扇般寬大的手掌里。
他說不清心里是難過還是慶幸。
但剛才洪綾跳下馬車那一刻,像極了在籠子里關久了的畫眉重新飛走。
他安慰自己,這樣就好。
此時,洪綃帶著貼身丫鬟躲在樹后,親眼目睹了洪綾從江嵩的馬車上下來。
“她怎么會在這里?”
情急之下,丫鬟不小心脫口而出道:“大少奶奶,那不是三爺的車嗎?”
的確,洪綃不會認錯。
“你去跟著我那個姐姐,看看她要去哪里。”
丫鬟應了一聲,匆匆跟了過去。
洪綃眼底浮起一絲冷笑,心想,這下有好戲看了。
今日,衙門里出大事了。
昨夜蘇大人的侍從硯心被殺了。
尸體雖然還沒找到,但墻上赫然有個血淋淋的佛頭印。
從床榻到門口,地上拖出幾條凌亂的血痕,屋內也是一片狼藉。
衙門上下鬧了個人仰馬翻。
誰都知道,硯心是蘇大人的親信,從小跟著他一起長大,兩人的感情親厚自不必言。
蘇雅集失魂落魄地坐在書房里,江郡守進去時,他連眼皮都沒有抬起來。
“蘇大人吶,下官已經派出所有衙役去找了。”
“有勞江大人了。”
江郡守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勸慰道:“大人不必擔心,也許硯心福澤深厚,命不該絕……”
蘇雅集驟然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盯著江郡守。
“江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
江郡守愣道:“大人請講。”
“那個佛頭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不知。”
蘇雅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挑起狹長的眼,問道:“那另一件事,大人總可以解釋清楚吧?”
“江大人,你為何要調用城防軍隊圍困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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