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晏瀛洲帶阮思悄然去了林泉大獄。
蘇雅集早已等在那里。
“蘇大人,你來的時候可遇到什么人了?”
“未曾,我一路很小心。”蘇雅集搖頭道,“硯心扮成我留在房內。”
雖然他特意打扮成隨從模樣,但他的氣質出眾,難掩一身書卷氣。
阮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晏瀛洲將自家夫人好奇的小腦袋按回身后。
“那好,蘇大人,這邊請吧。”
他一手挑著燈籠,一手拉著阮思,領蘇雅集來到關斷腸人的暗牢。
阮思按上次那樣打開機關。
角落里露出一個狹窄的洞口,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蘇雅集驚異地盯著洞口,疑道:“這般狹窄,怕是成年男性無法通過。”
“嗯,”晏瀛洲道,“僅容身量嬌小的女子或孩子通行。”
要是洞口太大,周圍的地磚要毀去不少,活動的石板也容易被人察覺到。
蘇雅集微微瞇起眼道:“之前關在這間牢里的,是那個男子吧?”
他見過那位所謂的“斷腸人”。
斷腸人的體格雖小,但成年男子的骨架較女子大些,即便他來鉆這個地洞也有些勉強。
晏瀛洲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就是此人,但他和常人不同。”
蘇雅集和阮思齊齊看向他,他緩緩道:“那個人,會縮骨功。”
“縮骨功?”蘇雅集前所未聞。
阮思解釋道:“那是江湖人失傳已久的絕學,修習之人能控制自己的體型……”
她發現自己也說不上來,只好含混地說道:“反正就是柔軟得像蛇一樣,再狹窄的地方都能通過。”
晏瀛洲補充道:“江湖上的竊賊多精于此道。”
“你是說,”蘇雅集琢磨道,“關在這里的是個賊?”
他,并不是真正的斷腸人?
那人指腹間的老繭,尚未完全荒廢的縮骨功,還有對往事的細節并不清楚……
晏瀛洲把他試探斷腸人的過程一一告知蘇雅集。
“還有,我查閱了近十年的卷宗,發現有個犯下數起大案的竊賊尚未歸案。”
“而且他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當年負責追捕他的捕頭回憶說,那人精通縮骨功,最后出現的地點是……”
晏瀛洲頓了頓,有些擔憂地看了阮思一眼。
阮思催促道:“是什么地方啊?夫君你別賣關子了。”
“裴家。”
阮思仿佛聽到腦海里有一聲輕微的“咔”,就像是什么關節扣上了一樣。
她想起昏迷前聞到的桂花香……
蘇雅集問道:“裴老太師府上?”
“正是,”晏瀛洲敲了敲墻壁道,“其實衙門大獄和裴家看似隔著好幾條街道。”
“其實是因為兩邊大門分別開朝了不同的方位,順路走到另一邊自然覺得遠。”
蘇雅集沉吟道:“我看過城里的布局圖,好像裴家和大獄僅隔著一條街。”
那條街并不寬闊,完全可能以地道將兩處聯通。
他盯著那個漆黑的地道口,猶豫道:“可否派人下去查探一番?”
阮思道:“我上次下去的時候,下面還燃著燈,可見地道里通風順暢,可是這次……”
黑燈瞎火的。
要么被人吹滅了,要么地道徹底被封死了。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派人下去都只能無功而返。
蘇雅集似乎有些不甘心。
“晏司獄,口說無憑,我總得看到確鑿的證據才能定奪。”
晏瀛洲示意阮思將她在佛堂的見聞說了。
蘇雅集一開始皺著眉,聽到“重瞳微須”時,他猛地張大了雙眼盯著阮思。
“此話當真?”
阮思撇撇嘴道:“我唬你做什么?”
重瞳?
先叛王!
他只知先叛王右眼重瞳,被視為霸主之相,但后來他意外暴斃,霸主傳言不攻自破。
阮思道:“我自幼遠離京城,那人是什么人我不知,也沒聽說過誰生了重瞳的。”
晏瀛洲說道:“蘇大人,眼見為實,你不妨親自去佛堂一探真假。”
此事疑竇叢生,蘇雅集的確有些不敢相信。
他只是下來暗查貪腐案,沒想到竟牽扯出先叛王留下的“不留佛”組織。
“茲事體大,”他緩緩說道,“何況裴老太師乃三朝老臣,無憑無據如何能上門驚擾?”
晏瀛洲像是算準了他會這樣說。
“蘇大人莫要忘了,我找江郡守討了一張搜查令。”
那一紙空白搜查令上蓋了衙門公章,足以調動衙門里的一眾捕快衙役。
“但是對付不留佛的人,僅靠近百個衙役遠遠不夠。”
晏瀛洲意味深長地看向蘇雅集,“蘇大人,你以為呢?”
蘇雅集一時無話。
回家后,阮思問晏瀛洲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查什么了吧?”
她只知晏瀛洲追查的真相和不留佛有關。
剩下的,她想聽晏瀛洲說。
“先帝在位時,因相貌慈悲,被稱為‘佛皇帝’,朝野上下恭頌先帝為佛陀轉世。”
晏瀛洲嘆了口氣說:“‘不留佛’這三個字,反心昭然若揭。”
先叛王右眼生而重瞳,又有楚霸王重瞳之例在先,他只怕也想學一學楚霸王。
結果,先帝和先叛王同一天殞命,不留佛組織暴露,成員四下潰逃,疑似土崩瓦解。
“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還能見到佛頭印。”
阮思有些恍惚,想起前世晏瀛洲被封為“定波侯”。
那時候,正是因為他斬惡蛟,定風波,才得了這個封號。
不對,哪來的叛王?
阮思突然有點想不明白,先叛王不是早已入土了么?
晏瀛洲后來在京城誅殺的那個叛王是……
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晏瀛洲見她的臉色發白,以為她是出于擔心,好言安慰道:“喬喬不要怕,一切有我。”
“夫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裴家難道也?”
要是裴家也和不留佛有關,饒是有裴老太師在,裴家上下也脫不了干系。
她心中一緊,想到裴之旸和洪綾定情……
晏瀛洲坦言道:“我也不知。”
他想知道真相的心情,遠比任何人都來得迫切。
阮思沒有說話,不禁為洪綾和裴之旸的未來而憂心。
今日,江夫人已命裁縫來給洪綾量體裁衣,準備為她趕制一件新嫁衣。
下個月上旬,江聰就要迎娶那位嫡女。
按照江夫人的安排,入冬前,江聰便要納洪綾為妾。
洪姨媽無計可施,但洪綾一反常態,安安靜靜地待著,像只小鵪鶉一樣。
明天,她就要和裴之旸上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