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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兩個商量好了,相視而笑,喊著開飯了。
榮國公府,林玉安守在南園正房,面容憔悴。
方大娘子母女兩個被關到了后罩房,由兩個粗壯的婆子守著。
余嘉吐了血就昏迷了過去,林玉安心痛如絞,不吃不喝的守著,誰也勸不住。
許媽媽不免嘆氣,這都過了一夜了,大夫說是王爺的身子虧空厲害,這合歡散藥效太大,王爺的身子承受不了,這才會內出血,開了藥方子,也沒有說多久能醒過來。
可是別人可以裝作不知道,不去管林玉安,她卻不能,她是王太夫人留給林玉安的,為的就是能在這種時候有所作用。
她吩咐南雨親自去灶上端了一碗蜂蜜蓮子羹過來,又自己端了過來,進了內室。
林玉安支著下巴在床邊眼皮打架似的,腦袋也小雞啄米的點著,半睡半醒。
許媽媽有些心疼林玉安,走上前,輕輕的說著:“夫人,要不您還是去床上睡一會兒吧,王爺這兒有我們呢,你何苦要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這都要過年了,您若是再有個頭疼腦熱的,那可如何是好。”
知道許媽媽是真心為了她好,林玉安就笑著搖了搖頭,揉著眼睛,伸手探了探余嘉的額頭。
“我不累,我就想守著他,等他醒來,我還有話對他說呢。”
聽著她的話,許媽媽心里不免感傷,余嘉的身體如今如此虛弱,只怕啊,是不大樂觀啊。
可是這話又不能說出口,林玉安對余嘉的感情很深厚,她若是知道了,只怕會心疼的夙夜難寐,茶飯不思的。
許媽媽就用白瓷調羹輕輕的攪拌著那碗蜂蜜蓮子羹,等到溫度差不多了,這才喊著林玉安:“王妃,你怎么也要把這碗羹喝了,人生肉長的,哪兒有不餓的,夫人不顧惜自己,也要顧惜著肚子里的孩子吧?”
到底是戳中了林玉安的心窩子,林玉安還是接了碗過來,權當完成任務似的囫圇把一碗羹湯喝了個底朝天。
許媽媽見她到底是吃了些東西,心下稍安,讓人把碗收了。
“王妃,我讓廚房熬了烏雞黃芪湯,加了些宮里賞下來的新鮮香菇,味道很是鮮美可口,等會兒王妃再吃一點吧。”
林玉安疲憊的擺了擺手,一副不想言語的模樣。
等許媽媽無聲的退了下去,她才站起身,緩緩踱步走到多寶閣前,目光透過琉璃月亮窗,心里情愫百生,她有些想念家鄉了,想念母親了,想念那時候在林家相安無事的表象下難得的幸福,想念父親溫暖的大手,想念人來潮涌的碼頭雨廊,天光微明時長街里走過的報時梆子聲,挑擔夫吆喝聲,還有雨天坐在檐下聽雨聞風,捧書靜讀的日子。
那些日子像是靜靜的陳放在了心底。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她想起自己和余嘉初相見時的場景,那時候他還坐在輪椅上,目光里透著莫名的情愫,望著自己時的目光里閃爍著星辰似的,她那時候就在想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眸子。
星眸藏山海,還有一個你。
她那時候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這個少年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同床共枕,別人口中,她是余林氏,是他的妻。
可是世間之事難以捉摸,愛恨交織也曾橫在了她們之間。
“咳咳……”
從床榻傳來的咳嗽聲打斷了林玉安的思緒,她抬頭看過去,余嘉已經醒了。
她又驚又喜,忙疾步到了床邊。
“你醒了?”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歡喜,激動,還有那么一抹淡淡的幾不可見的悲傷。林玉安一邊說著,一邊把提了在爐子上溫著的熱水,手卻被燙的倏一下收了回來,余嘉見她被躺著了,頓時要起身來查看她的傷勢,林玉安擔心她內傷有礙,忙按住他,笑著安撫道:“別起身,御醫說了你要好好靜養,等春天到了,傷就痊愈了。”
她說的極是認真,余嘉心里的苦澀卻是越發的濃了。
他點著頭,讓林玉安把手給他看看,林玉安躊躇著伸出手來,纖細白嫩的玉指上,通紅的指腹上,兩顆水泡就冒了起來。
“別動,許媽媽,找一碗雪水進來。”
余嘉聲音有些嘶啞的吩咐著,許媽媽聽著忙去辦了。
很快一碗雪水就送了進來,余嘉讓許媽媽退了出去,自己抓著林玉安的手浸在雪水里。
林玉安心里頓時淌過一抹暖意,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余嘉。
屋子里安靜中透著溫馨,屋外想起了周巧兒說話的聲音:“王爺王妃吩咐了不見客的,這位姐姐,還請你出去回了那什么陳娘子,別打擾了王爺王妃的清凈。”
另外就響起一道含笑的聲音:“哪兒當得起巧兒姐姐的這聲稱呼,我不過是外面的管事娘子,實在是沒法子了,若是有一點辦法,也不至于這樣不識趣的家叨擾姐姐,就勞煩姐姐進去通稟一聲。”
短暫的安靜后,周巧兒的聲音再度響起。
“說了!王爺和王妃不見客,這位娘子別不識敬重。”
聲音里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客氣,林玉安聽著不由挑眉,就聽那管事娘子帶著幾分賠罪道:“巧兒姐姐冤枉,聽說那可是王妃的舅母,我尋思著是這樣親近的親戚,若是不給通秉一聲,若是王妃追究起來,只怕你我都撇不開著干系。”
什么時候陳氏又開始自稱是她的舅母了,著兩個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過了,這突然登門……林玉安就想到之前越丘跟蹤方大娘子母女在方家聽到的那些話,頓時覺得膩歪,心里就浮上一陣的反感。
只怕陳氏還不知道方大娘子母女的事吧,若是在中間點火扇風,讓她們狗咬狗,那場面應該很有意思吧。
想到這里,林玉安掙扎著起身,余嘉也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就有些不悅的沉了臉:“你去見那什么陳氏嗎?”
林玉安點頭,說著她很快就回來,隨即在南雨的伺候下走了出去。
聽見身后的動靜,周巧兒驚訝的回過頭,就看見林玉安站在身后,她責怪的看了一眼那牛皮死的攆不走的管事娘子,對林玉安行禮道:“王妃,還是吵著王妃了……”
她自責的低下了頭,林玉安就笑了笑,道:“讓那陳氏來南園吧。”
管事娘子頓時喜笑顏開,卻沒有露出一副看我說的對不對啊之類的神色,而是連忙又對周巧兒賠罪道:“巧兒姐姐莫惱,我也是一時心急,姐姐一心為了王妃做事,我還要多多向你學習呢!”
一翻話說的很是乖巧,周巧兒聽著,心氣兒也順了下來,不言語,神色卻是緩和了下來,笑著對管事娘子點了點頭,隨后就退到了林玉安的身后。
管事娘子捏了捏荷包里的五兩碎銀子,心里樂開了花兒。
在外面等著的陳氏母女兩個已經冷得瑟瑟發抖了。方嫻若懷了身子,有些畏寒,忍不住問母親:“這娘子收了我們的銀子不會就跑了吧,怎么這么久都不回來?”
陳氏揚著下巴點了點,“這國公府什么沒有,她需得貪了我們的這點銀子?”
這點銀子?方嫻若感覺自己瞬間就不知該怎么說了,她能告訴母親,這是她女婿一個月的工錢嗎?一個廩生一個月也就三兩銀子,她們就打賞榮國公府的一個外院娘子就花了五兩銀子,,從母親嘴里說出來竟然這么輕飄飄的。
她很想對母親說,我們家桂秋還沒有進王府呢,咱們還是那個生活并不寬裕的人家。
可是看著眼前的雕梁畫壁,話又噎在了喉嚨口。
她的腳已經凍得冰涼了,再站下去都要僵了,她只好站在那兒,跺了跺腳,呵著氣。
看到那管事娘子的一瞬間,母女兩個都松了一口氣,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管事娘子身后還跟著一個打扮很是體面的姑娘,兩個人不知道這姑娘是誰,難道是國公府的小姐?
母女兩個面面相覷,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的神色。
姑娘穿著披著竹青色錦緞厚絨兜頭上戴著風帽,等走進了,她才取下風帽,只見滿頭云鬢梳的一絲不茍,頭上插了三支純銀綠寶石的短簪,眉清目秀,看著有幾分姿色。
兩個人下意識得到就向她行禮道:“國公小姐。讓您親自出來相迎,真是折煞我們了。”
周巧兒沒有想到兩個人會把她認成了國公府的小姐,臉色有些怪異的低頭淡淡一笑,“兩位認錯了,我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你們可以叫我巧兒。”
這……陳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王妃身邊的一個下人都穿的這樣體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方嫻若覺得自己把一個婢女認作了小姐,臉上火辣辣的,有些不好意思。
周巧兒神色未變,聲音里不免就有了幾分輕蔑,“兩位跟我去見王妃吧。”
說完就轉身,也沒有管陳氏母女跟上沒有,朱砂和喜兒是隨身服侍的,不由的竊竊私語道:“瞧王妃身邊的一個婢女都這么款兒,真是比一些人家的小姐都體面,若是能像她一樣,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方嫻若聽著不由皺眉,回頭給了兩人一個警告的眼神,隨即就拔腿跟上了前面的周巧兒。
管事娘子就站在哪兒不由的笑了起來,嘴角的譏諷一點也沒有掩飾。
“這呀,就是土包子進城,王八認作龜!”
一路穿過亭臺樓閣,游廊畫壁,所過之處,無一不是滿目繁華之景,方嫻若暗暗心驚,感覺自己一直以來的驕傲漸漸的被打壓了下去。
她家那座三進的宅子,坐落在下九胡同,而這榮國公府卻在上九胡同的第一條胡同,皇城腳跟下,她家與英國公府這樣子的簪纓世家,隔著的距離不是一星半點,她一想到這里,高高揚起的頭顱就漸漸的低了下來。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說的就是這種吧。
陳氏不免就想起當初在王家見到林玉安時的場面,那時候,她本想要拿捏住林玉安,卻沒有想到王老夫人那般抬舉林玉安,一點也不給她臉面,為何林玉安離開王家之后,這日子過的越來越紅火。
王妃啊,這是當初在南水莊時想也不敢想的,可林玉安卻先是做了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后來才知道世子是太上皇托孤的在榮國公府的,只是她們之前一直不知道,否則也可以早些上門來聯絡一下。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她們離開了南水莊后,日子就過的越來越潦倒了,難不成是在京城水土不服?
陳氏苦笑著,方嫻若也自有思量,等到了南園的時候,周巧兒就讓兩個人在外面等著,自己先進了院子。
院子有粗使婆子在掃雪,周巧兒進了花廳,花廳里燃了暖爐,林玉安正坐在那兒,端著一碗燕窩牛乳羹,慢悠悠的一勺一勺送進口中。
“王妃,人帶過來了。”
林玉安點頭,讓周巧兒把她們領進來就行。
方大娘子看著花廳的陳設,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她很是喜歡多寶閣上那一尊琉璃血紅嵌紅寶石的美人花瓠,不由的想伸手摸一摸,方嫻若看出母親的心思,擔心她出丑,忙一把拉住陳氏,低聲說道:“母親,你別胡來,這兒可是王爺住的地方。”
皇家威嚴不可侵犯,陳氏再如何囂張跋扈也明白這個道理,當下就抽回了手,嘿嘿的對著轉頭來看她們的周巧兒討好的笑了笑。
林玉安接過南雨遞過來的溫帕子擦了嘴,又凈了手,這才悠閑的倚在墊著斑點毛皮的椅子問兩個人:“你們來這兒做什么?”
目光呢則不經意的劃過兩個人的身上,林玉安一身刻絲芙蓉紋的夾棉小襖,下面一條湖藍色的八團花馬面裙,頭發隨意的綰在腦后,雖然面帶憔悴,卻無法掩飾那張俏麗動人的面龐。
“安姐兒……不不不,王妃娘娘,我們是過來找方大娘子還有你妹妹卿姐兒的……”
“大膽!見著王妃竟然不下跪,你們這是藐視皇家威嚴嗎?!”
南雨厲聲呵斥著陳氏母女,兩個人被吼得一臉懵,隨即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