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二百一十六 踏過荊棘滿白骨

正如秦問遙方才所說,兩人家中皆因“妖妃咒言”落得個悲慘下場,沈傾鸞該是最明白她的人。可仔細一想皇帝分明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沈傾鸞就沒法接受這種先沒傷敵一千,就早已自損八百的事情。

然即便是這么說了,秦問遙也沒有聽她意見的想法,話落就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朝她微微一笑。

“北姬郡主今日本是來赴皇后娘娘之宴,本宮也不好過多留你,去皇后娘娘說說話吧。”

瞧著她面上笑意盈盈,卻分明不似初見她時的淡然模樣,沈傾鸞心中略有些恍然。

“若當初知曉是這樣一個結果,我又何必帶你來皇都?”

若不來皇都,秦問遙或許一生都不會見到鳳華,亦不會聽從了她的指令,在這深宮之中步步為營。可誰又知曉她會不會踏上同樣的路,幾經波折,到最后也不得善終?

這一設想在她腦中一閃而過,秦問遙便搖了搖頭,心說仇恨永遠不會被抹去,口中卻只道無可挽回,這便轉身離開。

“既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之上,亦無法理解對方的選擇,倒不如就此分道揚鑣,你我也都能圖個自在。”輕輕丟下這一句話,秦問遙就已經走出了三五步,原先退到旁側的宮人一應跟上,將沈傾鸞的目光阻絕在了后頭。

分道揚鑣……

口中細細琢磨著這四個字,沈傾鸞也只能在心中冷笑一聲。不為秦問遙的選擇,因這本是她自己的人生,可一想起這條路上得分道揚鑣的可能遠遠不止秦問遙及柳君湅,沈傾鸞就覺得心寒不已。

“麗妃方才都與北姬說了什么?”瞧著這邊人走了,江氏才走上前來問了一句。

沈傾鸞笑笑,“不過是稍稍閑聊了兩句,倒也沒個正題。”

秦問遙化名林麗洲,本就是從秦婳樓而來的,身份上除去一個舞姬以外,也沒有旁的家世作為靠山。

這樣一個沒有家族后盾的妃子,哪怕再怎么受寵,終究也難以會被江氏放在眼中,因而沈傾鸞不說具體,江氏也就懶得跟她多問。

其后陸陸續續有公主過來,元縉見到她時還有些意外,隨后見了禮,就坐到了她身邊來。

“今兒個怎么你也在?”元縉公主問道。

本是宮宴,沈傾鸞出現在此自然引人驚訝,元縉公主會有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然沈傾鸞未回,元縉公主心里就有了猜測,因而問道:“可是太子去請的你?”

沈傾鸞點了點頭。

秦琮對她的心思不是什么秘密,元縉公主也就未曾再提,而是說起了旁的事情。

“前兩日見你寫書信來,說是家中庶女打破了我送你的瓶子,究竟是為何?”

沈傾鸞苦笑一聲,“她娘親如今正得勢,未將我放在眼中也是應當,可公主也知我這性子最不愿服軟,一來二去與她打鬧起來,就沒顧得上收拾那瓶子。這其中也有我的疏忽,所以才會即刻與公主說上一聲。”

元縉公主倒也不會在意一只瓷瓶,因此擺了擺手,可對孫芩的所作所為卻不贊同的很,于是說道:“庶女便是庶女,哪有爬到嫡出長女頭上來的道理?要我說這種人本該嚴懲,否則要不了兩日她又得鬧上門來給你找不痛快,也是愁人的很。”

“可不是,”沈傾鸞輕嘆一聲,對此好似十分苦惱,“但她終究受父親寵愛,所謂家和萬事興,我也只能暫作避讓。”

元縉公主哪會不知這孫芩在外的名聲?打從來皇都之后她做盡了有違規矩之事,丞相卻仍然放任于她,就說明了對她多有偏頗。

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情,元縉公主哪怕與沈傾鸞關系甚好,這也不能對此置喙過多,只得搖了搖頭。

之所以拿那個瓶子作勢,沈傾鸞就是想叫元縉公主知曉孫芩所為,從而讓她提醒太后一聲,莫讓孫芩真的依她所言嫁給了秦琮。

畢竟她雖然恨皇帝與江氏,但秦琮并未招惹過她,沈傾鸞也不想他被孫芩禍害。

誰知這話還沒有提出口,秦琮的聲音就響在了耳后,只聽他不大高興地問道:“在府中她竟敢欺仵不尊于你?”

沈傾鸞有些驚訝地循聲望去,見到的就是秦琮微蹙著眉,隱隱還可見到幾分心疼之色。

事情似乎與自己想的有所偏差,沈傾鸞卻還是順著回道:“倒也沒殿下說得這般過分。臣與她本就不是自小一同長大,總歸沒法像親姐妹一般處之,或許磨合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人都砸到你屋子里頭去了,你竟還說不過分?何況她本就是庶女,有何資格與嫡女作對?北姬就是過于心善了些,若放在我身上,就怕早早就將人宮規伺候。”

“善良”二字久久都沒被用在沈傾鸞身上了,此時聽秦琮這么說,她還覺得有些好笑與無奈。

“家家都少不了摩擦,臣身為嫡長女,自該將心胸放寬廣一些,何必計較那頗多?只是丞相府的女兒須得端莊大方,妹妹于這一點上做得不好,臣日后也會多加提點。”

有些事情說得太明白,聽著反而更像一種逼迫,秦琮是個識趣的人,因此聽見她說心中有數也就點點頭不再提起。

而沈傾鸞亦是想著,秦琮能就此意識到孫芩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便好,與自己之前所計劃的雖有所差距,卻也終究算是殊途同歸,所以并未再說什么。

公主之間互有不合,江氏與妃子之間也見不得太平,于是一頓飯吃得心思各異,到頭來席間唯剩斗法,菜肴反倒淪為了陪襯。

沈傾鸞可巴不得宮里再亂一些,對周遭你來我往冷眼旁觀不說,偶爾一兩句還能正好掐在點子上,使得兩邊火藥味更為濃重。

元縉公主倒是與世無爭,席間只顧著與沈傾鸞小聲問起謝家的事情,畢竟當初有幾分交集,她也實在覺得謝南珺是個不錯的人。

“謝家的案子如今已交到了殿下手里頭,我可不知有何進展。”沈傾鸞說著將目光移到秦琮那邊去,其間的意思十分明顯。

秦琮難得等到她主動與自己搭話,手中酒杯一放輕咳了聲,便回道:“謝家的案子疑點重重,暫且還不會定罪。加之謝南珺并未參與到此事中,所以有罪無罪,都牽扯不到她的性命。”

沈傾鸞心想她說了也是白說,要知曉此事本就與她無甚關系,哪怕謝玉滿最后真被定罪,她也不會被施以同樣的處罰。

不過這也說明了皇室不曾在意她的性命,秦琮只要說牽連不上她,此事就不會節外生枝。

沈傾鸞與元縉公主稍稍放下心來。

沉歡戲說,這歸鳳山上的春日之景就像是傳說之中,仙子留與凡間的一件斑斕的輕紗,落在這一處荒山之上,便是披了一件華美的外衣。而方璟卻是說,此山得天界庇佑,雖身在凡俗之中,卻自然是凡俗之景所比不上的。

在歸鳳山中半月有余,方璟倒是常帶沉歡四處觀賞這些遺世美景,從溫泉奇觀到群芳谷,再又是狼群的聚集之地,山中每一處都能算是奇觀,放到人間,那便是一境難尋。

“在山中已經待了足有半個月了,這山中景色當是已經看遍了吧。”

可沉歡難免會有些厭倦,靈境之中自是賞玩之地眾多,只是若乍一看還會有驚艷之感,看多了,便就是無心去賞。

平日里在吟歡樓中,閑暇之時還能與吟曲她們說說話,撫琴歌舞不亦樂乎,再不濟還能去到閣樓之上,瞧一瞧別人臺上的風采。

方璟說靈山之中是沒有凡世之人的,倒是說不定有上仙上神,卻是不能打擾過多。

“你這是想回去了?”方璟聽出她語氣中的無趣,笑問道。

沉歡細一想想,方璟之所以會帶她來這歸鳳山,便是想為她免去夏日的暑熱,更何況縱情山水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畢竟是好心,沉歡也不好駁了他的好意,于是便道:“坊主可從來沒有離開吟歡樓這么久過,我這是擔心會出什么亂子。”

“當初我與你說要選吟歡樓中下一任坊主的時候,你可是與我再三提議吟曲可當此任,怎么現在倒是擔心她會出亂子了?”

“我倒不是擔心吟曲姐姐會出什么亂子,只是吟歡樓里不滿坊主這一決定的大有人在,我只是怕吟曲姐姐會受委屈。”

“吟曲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她自然不會讓自己受委屈,再者說離開之前我都與坊中人明明白白地說了,任何人有哪怕一點的歪心思,吟曲自能替我處置。”方璟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中把玩,像是他平日里握著那把觸手生溫的玉骨折扇。

只是玉質須得自己手上的溫度才能暖,而她的手,卻是能夠暖商自己冰涼的手心。

“你雖是放權給她了,可我還是不大放心,況且你久久不在吟歡樓中做主,恐怕這吟歡樓是要怨聲載道的了。”

“你若是想回去,與我說明便好。”方璟哪里聽不出她話語間擺脫不了回去的想法,當即便是隱隱變了臉色,松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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