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個沈府掛著白燈籠,為宋氏風光送葬。沐之披麻戴孝,為母親守靈整整七天,也見了不少來吊唁的朝堂官員和女眷家屬,不少人都夸沐之有大家風范,人也十分標致。
李氏和她的女兒沈珍之氣的牙根癢癢,卻被宋文征要求守在后院,不得出入靈堂,以免妹妹走的不安心。沈從軍本來死活不同意,可宋文征每每都搬出老太太,他只能這么辦,私下一回去就好好安慰李氏。
七天過去,母親被風光入葬,沐之也松了一口氣,不再擔心李氏在背后使絆子了。
如今事情辦完,宋文征馬上就要回去了,這會兒正在前廳和沈從軍吃茶。
“妹夫啊,你看這事,辦好了對你沈府也有好處啊”宋文征端起手中的茶杯,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靜靜吃茶。
沈從軍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這次事情辦得風風光光,外人也不知道宋氏究竟是怎么沒了的,個個都說沈府一團和睦,一個妾死了也這么風光大辦。當然了,也有人察覺李氏沒出現在靈堂上,有些想法。
“家中事務繁多,我就不多留了,回去之后代我向母親請安。”沈從軍巴不得早點送走宋文征。宋文征一來李氏受盡了氣,他只能每天回去好言相勸哄半天。
宋文征將手中茶杯放下,“對了,忘了跟妹夫說了,這沐之啊,我就帶回去了。這姑娘身子不好有些虛弱,也省的給你們添麻煩。”
“什么?”聽到這話,正在吃茶的沈從軍一個沒拿穩,杯子差點掉在地上,趕緊接好放在桌子上,趕緊開口,“這話怎么說呢,沐之也是沈家的大小姐,怎么好意思讓你們操心呢”,沈從軍一邊說話一邊瞅著宋文征的臉色,想知道他在算些什么。
這沐之不管怎么說也是自己的女兒,這兩年出落得越發水靈了,這兩天的喪事上他可看到不少女眷動了心思,以后說不定會嫁入哪家呢,他可不會讓女兒去宋府。
看宋文征一心品茶,似乎沒聽到他的話,沈從軍趕緊說到,“沐之是我的女兒,我還能虧待了她不成嗎?再說了,這么回了宋家,外頭的人指不定怎么想呢,你說是不是?”
宋文征將杯子放下,盯著沈從軍,“看你這話說的,我還能委屈她嗎?主要是我母親,痛失愛女心中郁悶,如今就想看看沐之,也好解解相思之情。再說了,外頭的人怎么說是他們的話,關起門來咱們還是一家人。就像妹妹的后事,不也料理好了嗎?”
沈從軍越聽越不對勁,這話怎么像是威脅自己呢,難不成宋家還準備把這后事說給外人聽嗎?不應該吧,那畢竟是他的妹妹。沈從軍可不敢賭,只好退而求其次,“姑娘大了我也不好管,這樣吧,讓沐之自己選吧。”沈從軍相信,他平日對沐之也不算差,琴棋書畫什么都教他,這宋府她可是只去過一次,這么些年來估計早就不記得了,沐之應該不會跟宋文征走。
叫下人把沐之叫過來,沈從軍看著沐之,“沐之啊,你舅舅想讓你去宋家。宋家人多事雜,難免有些事情你不懂,不如留在咱們沈家,畢竟你還是大小姐呢,你說是不是?”
沐之來前就聽下人們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心里早已拿定了注意。那邊宋家好不好她不知道,可如今這個沈家她是再也不想呆下去了。她一直以為父親這么些年來是被李氏蠱惑了,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可這幾天她算是看明白了,不是父親看不透,是父親不愿意把事情攪混,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即便日后他迷過來了,那李氏和她的女兒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后院的事情不比前廳,大多都是李氏做主,她的日子,只會一天比一天煎熬。
最關鍵的是,只要呆在這里,她就永遠記得母親是如何被欺壓的,又是如何被沈家活活逼死的。
“父親,您養育我十幾年,我十分感激父親的恩情。可如今母親去了,留在這里我也只能將就著活下去,就放女兒離開吧。”
沈從軍沒想到沐之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有些難以置信,“放過?”
面對養了自己十幾年的父親,如今就準備走了,沐之有些話實在不愿說破,低著頭不說話。
宋文征聽到后也站了起來,“妹夫啊,有些事情我想你心里明白,沐之這人顧念恩情不愿意說破,我就替她來說。這么多年來我妹妹待你如何你十分清楚,當初母親要她同你和離,她說什么都不愿意。如今她好端端一條命就沒了,你當我這外甥女眼盲嗎?即便你有心護著她,可婦人之間那些彎彎繞繞,你都清楚嗎?讓沐之離開,對你對她都好,日后還是一對好父女。”
沈從軍看到沐之低頭一言不發,一把推開宋文征看著沐之,“是這樣嗎?”
見沐之還是一言不發,沈從軍突然轉身將桌子上東西全都摔了,背對著沐之,“你走!以后就當我沒你這個女兒!”
沐之心里對父親不滿,可聽到這話心里還是十分難過,也不管地上的玻璃碴子,直接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頭。也不管膝蓋上的血,站起來看了父親一眼,沈從軍還是沒有轉頭看他,這才轉身離開了。
沐之一走,沈從軍突然抑制不住留下兩行淚,扶著茶桌直不起腰。過了有一會,這才將淚抹干,轉頭看向地上的玻璃碴子,上面還沾著血,沐之已經離開了。
“來人!”沈從軍突然想到了什么,囑咐讓小禾跟隨沐之,好好照顧她,自己則站在前廳沉默了許久。
他仍舊記得自己進京趕考偶遇宋氏,對宋氏一見鐘情。宋家本不愿讓小姐跟他這個窮書生,可老太太看的長遠又善解人意,給了宋氏許多陪嫁,這才安心讓女兒下嫁。
他記得宋氏剛入門那年,膽子很小,每到打雷下雨天都不敢睡,他都要過去好好哄著。后來,他們的女兒沐之出生了。沐之隨她母親,十分漂亮,府里人人都夸。他找人教她學習琴棋書畫,讓她活的隨心自在。
李氏入門后,宋氏不知為何變得小心翼翼,連帶著沐之也變得小心翼翼,他不喜歡這樣。后來李氏的女兒出生了,又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他把她當成下一個沐之,好好呵護。
沐之本就沒什么行李東西,母親留下的那些陪嫁也都被李氏收刮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寥寥幾樣首飾。沐之將東西帶上,在沈府等了半天也沒等來父親。
“小姐,主君不會來了,我們走吧。”小禾何嘗不知小姐在等些什么,她是宋氏帶過來的陪嫁,這么些年她和小姐一起長大,小姐的心思她都懂,可她也知道,主君不會為了小姐一個人,放棄李氏,放棄他的前程,放棄整個沈府。
沐之看了一眼頭頂的“沈府”二字,偷偷抹掉眼角的淚,轉身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