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九十七回:聞變故得難解語 愁將寢悟莫測言

謝梨安與墨軒使了眼神,墨軒自然明白,便尋了個專給客人倒茶斷水的黃口兒,故作厲聲道:“鼠子,這府里發生什么了?他們都在說些什么?”

那鼠子向來喜歡粘著墨軒,此刻一見是他,急忙作揖施禮道:“墨哥哥幾時回來的,怎的不知我家老爺的事?”

墨軒聽出內有端倪,急忙問道:“老爺怎么了?”

鼠子低頭道:“昨日上元佳節,府內與以往一樣宴請了各方大官前來。可席間卻有人醉了酒,便問起老爺辭鳳樓那一處,還說老爺是佞臣云云……老爺一怒之下便將那人砍了,血噴得老高,當場便死了!”鼠子神情間不免慌張,想必那樣的場景著實將他嚇到了。

謝梨安在一旁聽得明白,便急忙問道:“父親如今在何處?那被殺之人又是何人?”

鼠子道:“老爺一早便入宮去了,還不曾回來。被殺的不是什么大官,只是個地方鄉紳,依著獻寶的借口混進府的,老爺已給了銀兩打發去了。”

謝梨安仍不放心,欲也要入宮去打探清楚,畢竟大庭廣眾之下貿然殺人,此時非同可,圣上若抓住不放,定要治罪于父親。

那鼠子看出謝梨安焦慮不安,便向四周看了看,確定無人,方才踮起腳與他耳語道:“因我那時在老爺身邊,他與我吩咐讓你莫要擔心,盡快去梅浮溪!”

謝梨安大驚,欲要細問,卻聽有腳步臨近,那鼠子一慌張便跑開了。

謝梨安不急尋他,“梅浮溪”三個字仿佛烙鐵一般將他的心燒得疼痛。他甚有些不知所措,只背著手在院子里轉悠,嘴里不住念著這三個字。墨軒無奈,只得陪著他,偶爾替他取些茶水點心,卻俱被他推開了,不覺天色便又晚了。

“梅浮溪,梅……浮……溪……”謝梨安反復咀嚼著這三個字,他知這其間定有乾坤,卻無論如何不能解釋。

“少爺,聽你念了一天了,墨軒耳朵都累了。要我說不如好生睡一覺,許是一覺清醒便豁然開朗了呢!”墨軒說著便扶著謝梨安往床榻走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謝梨安不曾推辭,便讓墨軒休息去,自己也回屋躺著了。雖躺在枕上,卻有心思不能安睡,一時想起父親與自己說“梅浮溪”三字的神情,一時想起在滟秋橋上凝玉姐的嬌羞之態,又不適宜想起太子悄然沒入蘇府后門時的場景……不覺心煩意亂,更生煩躁。

罷了罷了,不如好生睡一覺,許一覺醒來一切便都了了!這般想來便拉起被褥側身睡去,卻不想才剛躺好,只覺枕下有硬物膈應著,本就不佳的心情便愈發惱怒,大聲道:“墨軒,墨軒!誰理的床鋪,怎的這么不會做事!”

他說著將枕頭掀起,頓然恍悟,原是自己放在枕下的那三本青錦封著的名帖,便想起三人設謎一般的署名,便又起興趣將其拿起細細看去。

“梅塢城孟文杏……浮紫城康凋晚……銅溪城齊青蚨……”將這三人姓名細細讀了一遍,謝梨安如夢初醒,父親所說梅浮溪,根本就不是個地名,壓根就是指的這三處!

他將這三字想明白,頓時睡意全無,匆忙喚道:“墨軒,墨軒快來!”

那墨軒與這謝梨安一樣,徹夜未眠,本想將他哄騙睡了,自己也好睡個痛快,哪知才剛睡意朦朧,便聽見謝梨安在喚自己,一聲罷了,只想當做未曾聽見,卻不多時又起一聲。終是做下人的,不敢不應,便匆匆套了件衣服睡眼惺忪地過來了。

“少爺,你可真是好精神,這么久不睡,卻也不累,難不成你們讀書讀得多了,便果真成仙了不成?”說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閉著眼拱著手,似站著便睡去了。

謝梨安此刻心情澎湃,拿著那三本名帖顫抖道:“墨軒,我終于知道梅浮溪是什么地方了,咱們天亮便去……不,現在就去!”

墨軒哪里聽見他之所言,只聽不多時,便起了輕輕鼾聲,那鼾聲又愈發大了,謝梨安不禁嘆道:“這做下人的都有這般本事不成,站著便能睡著?”他想罷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墨軒登時唬了一跳,踉踉蹌蹌退了幾步,跌坐在椅子里。

此番便醒了七分,揉了揉眼睛看著謝梨安,一臉無奈道:“少爺,你可饒了我吧!墨軒不是你這種不食不寢的神仙人物,墨軒實是累了!”

謝梨安哪有心思管他累或不累,他抑制不住激動,將那三本名帖遞到他面前道:“墨軒,那梅浮溪便就是這三處!”

“噫!什么梅浮溪,想必是個開了梅花的去處,少爺若是想看梅花,便坐那蕊寒香船順著云水河,沿岸的梅花,夠你寫一篇梅花賦呢!”墨軒說著,自己便笑了起來。

見他這般嬉皮笑臉,謝梨安便起了微嗔,想他此刻還不曾醒,便悄然繞至他的身后,趁著他又欲打盹,便倏然將他身下的凳子抽了出來。那墨軒毫無防備,跌坐在地上,嘴里“哎喲”叫喚個不停。

此番便醒了十二分了。他仰起頭,看見謝梨安正俯身看著他笑,便知是他故意捉弄自己,無奈揉著摔疼的大腿扶著地站起來道:“少爺,莫玩我了,有什么事吩咐便是了,何必將墨軒耍弄?”

“你還敢來問我?我都說了三遍了,你卻只曉得睡!我若是不用此計,恐怕你才剛又去會周公了!”謝梨安見他一副痛得齜牙咧嘴說不出話的可憐模樣,也不禁心疼他,便扶他坐下道:“來墨少爺,我敬你一杯茶。”

“可別了少爺,我是怕你了。”說著又不曾站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疼得登時竄起。

曉得他果真該醒了,謝梨安方才道:“你看看這三人署名是何?”

墨軒將謝梨安遞來的名帖拿在手上,聲讀了一遍,他亦登時明白,驚叫道:“少爺,梅浮溪莫不是指梅塢城,浮紫城與銅溪城?”

謝梨安急忙捂住他的嘴道:“你喊這樣大聲,是要告知全天下不成?父親既然說得隱晦,必然是個不該提及之處。”

墨軒點了點頭,拿開謝梨安的手問道:“已知這梅浮溪所指,那我們下面該怎么辦?”

“自然是即刻啟程了!”謝梨安說著便轉身要整理行李,卻驀然又停住了,似是自語道:“不可不可,我明日還有要事……”

詩云:

露染霜干片片輕,斜陽照處轉烘明。

和煙飄落九秋色,隨浪泛將千里情。№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