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九十八回:心郁郁驚哀思夢 目狋狋引譏諷言

謝梨安忽愁眉不展,把一旁的墨軒唬了一跳。既然已將“梅浮溪”三字妙義解出,卻又有何為難之事呢?

“少爺,又怎么了?”墨軒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聽見什么了不得的事又牽累他,他近來是真的累的,實想好好歇息幾天睡幾個好覺。

謝梨安張嘴欲說,卻到底還是不曾說甚么,只忽顯落寞道:“沒什么,是我多想了。”又抬起頭對墨軒笑了笑道:“你快去睡吧,等睡了這一覺又要出遠門了。”

“哎!”墨軒雖應了這么一聲,卻猶豫不肯離開。謝梨安分明是有心事,卻到底為什么不愿說出?

墨軒暗自尋思道:原先少爺與自己從來都是無話不談的,難不成是顧總管要拉攏自己一事被他發現了,因才防著自己不肯多說?

這般想來,不禁此地無銀三百兩起來,殷勤笑道:“少爺,墨軒雖學識不及你,可到底服侍了你這么多年,有什么話不能對我說的呢?我見少爺眉頭不展,定是遇見了什么煩心事,我聞聽郎中說過,若是煩心事總藏在心里不說出,恐怕久積成病,豈不更生麻煩?”

謝梨安皺了皺眉,一臉嫌棄看著他道:“你怎么了,今日怎么這么多話,活像閑來無事的力巴。”

墨軒一聽,方知自己才剛過了,又不好解釋,只得裝傻充愣,撓了撓頭發故作害羞地笑了一下。

“怎么笑得這么惡心?”謝梨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雖覺他有異樣,卻到底不會往那方面想,“好了好了,你快睡去吧,我這也累了。”說罷他連推帶搡地將他推出門去了。

墨軒亦不好堅持,恐再問下去惹他起疑,便也回自己屋去了。

謝梨安也是累了,連蠟燭都不曾滅便倒頭睡去。雖將那三字之謎解了,可這一覺睡得卻也不踏實,夢里總是出現凝玉小姐的身影。

他夢見與她賞月對賦依偎相擁之時,忽從天上飛來一條巨龍將她抓走,那凝玉小姐哭喊救命,可他卻渾身僵硬不能動彈。那巨龍倏然落地,化作一個頭戴金冠身著金袍的男子,冷臉提劍將他刺死。待他魂歸西天,便笑吟吟攜著凝玉離開,那凝玉竟也欣喜與他去了。

謝梨安恍然驚醒,見自己渾身是汗,又見窗外烈日炎炎,方知是夢。回想片刻,方才起身,只覺得頭昏腦漲,步履難移,便只得靠在床榻之上,欲多睡些時。可那夢魘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讓他再難入睡。無奈,仍舊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昨夜未滅的蠟燭此刻已漸忽燃盡,謝梨安忽察覺燭臺四周似有灰燼,不免生疑,便伸出手抹起一些,定睛細看,只覺是錦書一類,便向四周看去,方才大驚失色。

那三本名帖不知何時消失了!

雖謝梨安記著三本名帖所屬姓名籍貫,可此物在自己臥房內憑空消失,該是被人就此燒毀,不禁心有余悸。也不知是什么城府深沉之人在暗中盯梢自己,只怕自己的一言一行俱被其看在眼里,也不知到底是何目的。

想至此處,他愈發難以安坐,急匆匆推門而出,直往那墨軒房里沖去。推門便道:“墨軒,你我不能再等了!”可卻無人回應。

墨軒房內空無一人,桌椅東倒西歪,床上被褥凌亂不堪,似是有打斗痕跡。謝梨安見罷便知,墨軒該是在睡夢見被人劫走了,不禁自惱,自己太過大意竟不知防人!

可片刻他便冷靜,只覺此事甚為蹊蹺,想來劫走墨軒之人,若是與燒毀名帖的為同一人,可他為何不曾對自己下手呢?劫走自己堂堂太傅少爺,豈不是比劫一個小小書童更好?若不是同一個人,那今夜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會引來這么多歹人?

謝梨安在這屋子里四處尋看一番,指望那墨軒慌亂之時能存些冷靜,好留個線索給自己。

細細尋來,果不其然,這小書童到底有那么些機靈勁,在那床腳之上,只見有一個小小的鳥,雖畫得粗糙,可翅膀看得分明。謝梨安尋了紙筆,將這印記拓印下來,揣在懷里,只怕仍有眼線暗中監視,便不做久留,轉身離開。

才剛出門,便有一人擋住了去路。謝梨安因走得匆忙,不曾抬頭,一腦袋撞在那人懷里。因心中有事,本就煩悶,不禁罵道:“進府多久了,連規矩都不知道嗎!”

話畢方才抬頭,只見竟是顧總管背著手站在門口,肅然一張臉,冷冷看著他。

“少爺,下人的房間你是不該進去的,他們自會自己收拾。”顧總管道。

謝梨安知這老奸巨猾已來多時了,自己才剛的一舉一動該俱被他看在眼里,如今又說這等話,分明是在膈應自己,不覺也拉下臉道:“顧總管也是下人,豈不知見了主子要退讓一邊欠身施禮?你在這府里該是最久的了,怎么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如今竟還敢擋著我的路,若是告訴父親,你幾輩子的老臉可就別想要了!”

許是這謝梨安向來和顏悅色,連一句狠話都不曾說過,今日貿然說了這些不敬之語,這顧總管一時也答不上話來。

謝梨安見他久不曾說話,又把面子上的嚴肅減了三份,心知他也心虛了,便更甚笑道:“我向來敬你年長一些,小時候又常常帶著我玩樂,便不與你計較。可如今我也大了,有些禮數還是要遵循的,畢竟大府邸里向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里,若是被人知道平日里堂堂總管也連禮數都不講,許連父親的臉上都不好看!”

顧總管仍舊不曾說話,他今日算是自尋無趣了。原本想著再給這謝梨安一個下馬威,日后好將他控制,不想這從小便異于常人的小少爺果真不是那么簡單。因此暗勸自己,該也不能將他輕視了。

僵持許久,顧總管終退到一邊,讓出了一條路來。

詩云:

君子何嘗去小人,小人如草去還生。

但令鼓舞心歸化,不必區區務力爭。№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