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九十九回:浪蕩子尋花生事 可憐人落魄遭嫌

謝梨安冷瞥了他一眼,本想再說些什么,卻念著不知所蹤的墨軒,便不與他多計較了。

匆匆出了府,方才又慌張起來,從懷中掏出拓下的記號,正反看了看,卻越發不知所指是何了,不禁惱這墨軒,怎的這般不冷靜,只畫一只似鳥非鳥,如何知道他所指何意?

不知方向漫無目的走了幾步,只見不遠處有個熟悉身影正往這邊來,謝梨安當即認得,這人便是孫仁疾。

這孫仁疾亦抬頭看見了謝梨安,可見了他,也不似原本那樣諂媚殷勤,反倒是回身撒腿就跑。

謝梨安登時起了疑心,忙叫他停下。可這孫仁疾只當聽不見,一溜煙躲進人群里。謝梨安愈發起了疑心,便也追了上去,雖不及他速度,卻到底看出他往何處去了。

前頭轉個彎,便是戲園子梁上燕,又想起墨軒所留的似鳥的記號,便肯定是那里了。愈發明白,便不禁蹙眉,只想怎的又是這梁上燕?

氣吁吁來到梁上燕后門,只見那趙孫李三人正欲逃跑,謝梨安急忙伸手將他三人攔住,冷語問道:“半夜闖進我臥房內的,可也是你三人!”

那三人鬼鬼祟祟互相看了一眼,趙起斛忽然笑道:“謝梨安,別給我們哥三擺一副大公子的模樣。你怕是不知道,你命休矣!”說著,另兩人也大笑了起來。

謝梨安此時無心理會他這一席小人得志的話,只肅然問道:“墨軒在哪里。”

李續儒指了指背后道:“去給他收尸吧,小小下人也敢在我們哥仨面前作威作福,不給他點教訓,只怕蹬鼻子上臉!”

謝梨安聽罷方知不好,推開他們三人便沖了進去,只見原本熱鬧的院子里,如今已是枯葉滿地,一片蕭條。謝梨安便跑便喚,卻仍舊尋之不見墨軒身影,直至一間低矮瓦房,聞得內里臭氣熏天,謝梨安掩鼻欲走,卻聽里面傳來叫喚聲,便忍著臭味進去。

原這是一處五谷輪回之所,可憐那墨軒,嘴里塞著帕子,手腳捆著繩子,正與這些待輪回的五谷躺在一起,一臉苦相看著謝梨安。

謝梨安見他只是臟了一些,卻不曾受得什么傷害,便把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只笑道:“你這小狗子,怎么總受人欺負!”

那墨軒說不了話,只嚶嚶呀呀地求著謝梨安。謝梨安雖嫌骯臟,卻到底也心疼他,便躡手躡腳過去扯了堵著他嘴的帕子,又解了他手腕上的繩子,便再不管他,捂著鼻子退到門邊。

那墨軒委屈道:“少爺如此嫌棄我,也罷也罷,‘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于茵席之上;自有關籬墻,落于糞溷之側矣!’”

見這墨軒忽然酸文假醋了起來,曉得他今日必然是傷心,謝梨安也可憐他,便道:“我哪里嫌棄你了,不也不曾放你不管嗎?早起見你不見,便匆匆出來尋你,你快出來沖洗一番,我這里還有話要問你呢!”

聽其所言,墨軒也曉得自家少爺的一片好意,便自顧解了腳上的繩子,帶著一身泔水便出來了,走至謝梨安面前,**著兩只袖子便作揖道:“墨軒多謝少爺搭救!”

謝梨安本想忍他一身污穢,但到底他這樣的富貴公子,哪里能忍受這般,忍不住皺眉道:“說話便好,可別靠太近了。”

墨軒低頭聞了聞身上,便憨厚一笑道:“少爺,我……我還是先洗洗再說!”

謝梨安道:“且先不急,我來問你,果真是趙孫李三人將你從府里帶出來的?”

墨軒聽他這般問,登時皺眉道:“少爺,這事兒忒奇,夜里綁我之人并非他們三個,是一個難得的高手。少爺不妨想,府里戒備森嚴,能躲開那么多人的視線溜到我房里,那三個鼠輩豈有這樣的本事!”

謝梨安愈發不解,只問道:“那高手是何人,你可認得?”

墨軒道:“連他的臉我都不曾看見,用了塊黑帕子遮著,身上穿著的也是一身黑,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討命鬼!”

“夜行衣罷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裝扮。”謝梨安不以為然道,“可你留的那只鳥是什么意思,莫不就是指的梁上燕?”

“哎?我什么時候留了鳥?少爺,我刻的那是一個人,穿著袍子的人!”謝梨安聽罷無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

墨軒兀自說下去:“那黑衣人將我帶至這梁上燕,非要我交代班主的下落,我也不知他說的是原來的班主還是后來的班主,只道已經死了,那人便惱了,將我丟在這園子里罵罵咧咧就走了。”

“不曾折磨你,你卻怎么落得這個下場?”

“是那三個鼠輩!”墨軒恨恨道,“我正欲離開,卻瞧遇見這三人剛從青樓里出來,見了我便要打,我無奈只得往這戲園子逃,誰知鉆進了死胡同,被他們捆住手腳一頓打,最后還被扔到了糞坑里……”

謝梨安聽罷也忍不住笑道:“你那日罵他們的話我也都聽見了,那話我說不妨,你說了他們必然記恨,畢竟他們再不濟也是家里的少爺,哪里禁得起你那般辱罵呢!”

墨軒不滿地嘟囔了幾句,卻似又想起了什么,也不顧自己一聲穢物,湊近謝梨安道:“少爺,他們折騰我,不只是因那日我譏諷他們三人,他們其實是想從我這里問出少爺的事兒!”

謝梨安見話里有文章,便道:“我今日也覺得他們三人鬼鬼祟祟的似是與別人不同,他們要問我什么事?”

“哎!”墨軒嘆了一聲道,“與那蘇家小姐有關哩!那日少爺與蘇家小姐相會,他們三人竟悄然跟著,伏在橋邊直至你二人離開。聽他們話中的意思,這蘇家小姐似就是他們那日調戲的女子,因才逼我說出蘇家小姐的底細。”墨軒說著偷偷看了謝梨安一眼,見他已變了臉色,急忙又道:“我自然不肯說出,他三人因此惱羞成怒,將我打了一頓!”

謝梨安依舊不曾言語,神情肅穆。而他此刻不只是惱那三人的小人行徑,更是想起了那只紅絨鳶尾金步搖。

詩云:

寒日蕭蕭上鎖窗,梧桐應恨夜來霜。

酒闌更喜團茶苦,夢斷偏宜瑞腦香。№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