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深秋雨連綿了兩三日,不見消停跡象間,進而轉為絮絮小雪。
圍著炭爐,正襟危坐的我細細品讀著玄冥傳來的密報:蘇逸舟在大歷秋試中脫穎而出,得中頭名,林思安被容舒玄封為芳儀,恩寵漸盛。
苦心謀劃的,正順風順水地發展著,而禁足在芳華苑中我,卻似乎陷入了止步不前的境地。
悲喜在心,難以言喻,想著想著我又陷入了恍神。
“咳咳咳主子!”
忽然一陣急促的咳嗽傳來,我怔怔地轉過頭,卻見被炭煙熏得淚流滿面的喚雪,正慌手慌腳地把炭爐挪動窗邊。
定睛一掃四下,我這金縷閣內已是跟神仙府邸般,煙霧繚繞。
“主子最近是怎么了,又無端走神?”快速把閣內窗戶打開通氣,喚雪有些惱氣地說到:“才得了教訓多久,這些勢利的奴才又好了傷疤忘了痛,拿這些下等沉水炭濫竽充數,想挨板子了不成?!”
禁足這近兩個月,我似乎對這等瑣碎事已習以為常,可四下一下敞風,我頓時架不住凍地捂住胳膊,跟著噴嚏驟起。
“主子快披上暖暖,天氣轉涼得厲害,可別凍著了。”喚雪隨手取來鶴羽大氅為我披上,道:“回頭我去內務府說說,再不濟也是主子您的用度,豈是這些下作人說克扣就能克扣的。”
“算了,計較不完的。”
揉揉發癢的鼻子,我甕聲甕起的說到。
“有榮妃在里面‘關照’著,你去了也是自找沒趣。”
喚雪銀牙緊咬半響,抱上不平:“主子打算就這么忍下去?奴婢僭越地說一句,內務府我們的話不頂用,可皇上那兒未必不起作用。”
我驅驅有些刺鼻的炭味,苦笑著:“我不想丟這個人。”
“主子,奴婢知道你還在和皇上慪氣。但俗話說得好,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總要有人放下身段讓一讓;畢竟,皇上是天子,主子你——”
“好了,別說了。”
不知為何,一股惡心頂上我喉嚨,我壓制間,低聲立即打止住喚雪有些說開的話題。反復哽咽了幾遍,我立馬指向桌案上擺著的果脯。
喚雪也是反應極快,立馬取來裝腌梅的盒子,取了顆,迅速送入我嘴里。
那酸味一入口頓時口齒生津,那股從胃里冒出的惡心感立馬消褪了大半。
“還要嗎主子?”
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喚雪奉著果脯盒子挺緊張地問到。
“我自己選。”
吃出滋味的我,在喚雪奉上的果脯盒子里挑了一陣,拿起顆糖霜少的梅子說到:“下次膳房腌制梅子的時候,記得提醒他們少放些楓糖,太甜。”
喚雪略驚訝:“還不夠酸嗎?”
“不酸啊,這糖霜裹著我還嫌膩呢。”
說著,我麻利把腌梅塞入口中,一臉滿足狀;可在旁一直盯著我的喚雪,那眼神卻是越發蹊蹺起來。
我笑問上:“怎么了,我臉上有臟東西不成?你這丫頭老盯著我看。”
“不是。只是為難著有些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點點她眉心,我拉上話:“說吧,瞧你憋屈的樣子,我看著急呢。”
“那奴婢照實說了。”幾經猶豫,喚雪開口到:“主子,你這愛吃酸的樣子,不知的還以為你是有孕害喜。”
這話一出,本嚼得津津有味的我,忽然愣在當場。
算算日子,我這個月的月事,足足晚了半個月不見動靜!
“主子,主子?”
“嗯?”
我從慌亂中回過神,看著滿臉擔憂的喚雪,連忙彌補到這過于尷尬的氣氛。
“你這丫頭沒嫁人,哪里會懂那么多婦道人家的事。”鎮住氣場,我又繼續編著:“你也不想想,皇上人這都多久沒留宿芳華苑了?若這話傳入旁人耳里,才真是出亂子的。”
“奴婢也是沒見識地亂揣測。”臉一紅,抿抿嘴的喚雪小聲說到:“主子要是真有了身孕,皇上哪里會和您慪氣,高興還來不及。”
我神色一黯,講到:“估計這等普天同慶的好事,再過段時間,其他宮院會傳出來的。”
“奴婢不是抱怨,主子您現在這心態,真心大。”
我眉頭一皺:“你這丫頭平日里看著沉默寡言的,怎么今天在我面前這么多酸溜溜的話?”
喚雪振振有詞:“還不是為主子您抱屈。主子自己想想,皇上以前專寵咱們芳華苑到如今這‘雨露均沾’的局面,不知的以為是主子您失寵,可奴婢卻不糊涂,皇上不過是在和你拗一口氣,等著你一句服軟的話。”
“小吞吐精,你又清楚什么?”
佯裝著生氣,輕輕一個爆栗子敲在她腦門上。
“奴婢當然清楚。”一臉倔強,邊幫我攏好大氅間的漏風處,邊說到:“主子一直躲在金縷閣內,當然看不見皇上那頭是怎么熬心的。好幾次,我見皇上他人都立在苑外了,可——”
“可什么?可終還是踏不出那一步,對吧。”
反問間,我洋溢著的笑意淡漠了些。
“喚雪,他若真不疑我,那這一步就不該遲疑。”
喚雪道:“那主子就不能主動些,主動解釋清楚誤會?畢竟和你慪氣的,是皇上。”
我亦有我的脾氣:“皇上又怎樣,天子又怎樣?你也跟了我段時間,我的脾氣你多少也清楚,那阿諛奉承,軟玉溫香的套路我使不來,也從來不屑一顧。要知道,心不向著你的男人,你使再多手段也是枉費。”
“可主子也不能把皇上硬朝別人身邊推吧,于人于己,都是不明智的做法。”
我急聲道:“打住。這事兒你我在這計較得再多,也于事無補,我心里有數。”
一股倦怠感襲來,我捏著眉心,不想深究下去。
“若沒其他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是。”
喚雪起身后,顧盼不止地走了一小段,忽然又定下腳步輕聲說到。
“主子,還有一事奴婢未來得及稟報,要不等你心情好些再說?”
“什么要緊事?”
綿綿無力地抬起頭,我強打起精神來問到。
喚雪回到:“奴婢想提醒主子,后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壽宴,屆時各宮各院娘娘都要到場為太皇太后賀壽;趁還有準備時間,主子可要在太皇太后的壽禮上花些心思。”
我面上忽驚色涌動:“我不是還被禁足中?”
“本來是,不過先前鳳儀殿的宮人傳話,說皇后娘娘已向皇上求了恩準,許主子屆時同席而入,和眾妃嬪一道為太皇太后賀壽。”
鳳儀殿那位為我求情?
這倒是生平頭一遭。
想著這位素未謀面的皇后澹臺靜慧,一股怪異在心中無聲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