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頭,正是夜靜時。
蜷縮在榻角落,從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亂緒中掙脫出來,卻見朱小梅依舊靠在榻邊,目不轉睛地把我人盯住。
大約是習慣了這樣捉心的相處方式,我淡淡地掃過她一眼,正想著千萬別再招惹她什么,忽然一陣“咕咕”餓肚聲在這片死寂響起。
窘迫來得讓人措不及防,注意到朱小梅面色上的異樣,我臉“唰”得紅了個透,趕緊避掉無人處。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而因這意外的插曲,朱小梅人頓時精神大振,竄起身就急急忙忙奔出了內殿;意想著朱小梅受不了著不冷不冷的僵耗,去了便不再回來,可一刻時的功夫,她又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來來回回在內外殿中奔波,帶來了不少吃食。
擺好桌,她小心翼翼地說到“阿姐,吃點東西吧。”
人有時就是不可理喻的,別人要你怎么,不管是否出于好意,你偏要犟著性子不肯服個軟。
肚子里的饞蟲被香飄四溢的飯菜勾得直翻江倒海,可我還是佯裝什么都沒聽見,把頭給撇了過去,不搭理朱小梅分毫。
“你干什么,別動手動腳的!”
忽然衣袖被人拽動,觸動了我滿身的敏感神經,不留情地撂起手,當場將朱小梅送來的一碗甜湯打翻在榻褥上。
什么綠豆,蓮子,肉沫,像芝麻粒般撒了大片,眼前這大喇喇的狼藉,和朱小梅當下滿面的尬色有得一拼。
倒是小瞧了朱小梅的耐心,她快速地將榻褥上的爛攤子收拾了下,又換上一副乖順地笑靨同我說到
“沒關系,我再幫阿姐盛一碗來。”
“你是沒臉沒皮,還是太過缺心眼?到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來我根本不待見你人?別再跟我來無事獻殷勤,我不吃這一套,趕緊滾。”
沒急著回應我什么,她簡單處理好眼下的狼藉后,又盛了一碗甜湯送到我跟前,這才說到“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從前小梅鬧脾氣的時候,阿姐你就是這么安慰我的。當時你沒有生氣,所以此時小梅也不會生氣,因為您說,只要是出于真心的,再倔的人,心都會被軟化。”
“別老是一口一個從前的,從前的事,我一點都記不起來!我們如今是陌生人,我為什么要接受一個陌生人來意不明的示好?無聊!”
“不管阿姐記得還是不記得,飯總是要吃的;再說,身體是本錢,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和我繼續慪氣,不是嗎?”
“你這人!!”
揚起手欲作勢,可她誠心滿滿的堅持樣,我這小性子真鬧騰不下去,再次把她遞來的甜湯打翻。
立場站不住腳的我,反復把那口可笑的慪氣咽了又咽,立馬從竄下了榻。
“我算服了你!拿開,我不喜歡吃甜食,尤其是大晚上的,發胖!”
說著,我氣鼓鼓地坐在了食桌前,自己悶聲悶氣地抄起筷子,就把一大塊金絲火腿塞進了嘴里,吃得咬牙切齒。
而更可笑的是,我此時的內心獨白不斷在安慰自己我妥協,不是因為自己餓,是被朱小梅逼得沒法!
可是呢,沾了一口葷后,這滋味就完全抵擋不住,進而變成了別人眼中的狼吞虎咽。
朱小梅也沒出聲,只是摟著暖暖的笑意,靜靜地在旁為我布菜,遞水,等照顧妥帖后,她轉去取來干凈的被套枕褥,把榻上的狼藉拆換掉。
內殿里氣氛,漸漸地變得自然而然,少了許多先前的格格不入。
五臟廟內的饑荒被緩解住,我開始注意上這個沉靜而內斂的女子,也被她的關懷備至所動容,慢慢地也有了攀談的念頭。
“喂,朱小梅。”
秉著一口勇氣,我出聲喚上在榻邊忙活的朱小梅;她見我主動招呼,亦停下手中的活兒,受寵若驚地看著我。
我清清嗓子,道“你口口聲聲叫我‘阿姐’,那我現年紀幾何,你又多大?”
“阿姐年滿雙十二,生辰在春分,屬羊;而阿姐比我長四歲,小梅上個月剛滿二十。”
說著,朱小梅猛一拍腦門,急補上“對了,阿姐今年正值本命年,老輩們總說這個歲坎容易引百穢入命,多晦運;得抓緊給阿姐準備條紅腰帶,貼身帶著,辟邪的。”
“迷信。”
嘴上雖犀利不饒人,但她的細致入微,倒是讓我對她生了幾分好感。
管飽了肚子七八分,此時話意乍現,我又把我倆間的話題深入了些。
“慕容曜剛說,你曾是我身邊的婢女,那你可認識‘周暮雪’這個人?”
面對我的提問,朱小梅斂眉沉思片刻,搖搖頭。
“不認識。”
我想了想,周暮雪當初潛伏在我身邊做眼線,定不會蠢到用自己的真名,于是我又把關于她的線索具體了些。
“她年紀應該和你差不多,和你一般,在北燕時在我身邊做過貼身婢女,后來因為各種變故,暗地出賣了我。”
“阿姐說的是喚雪?!”
似乎找到了什么匹配線索,朱小梅不敢置信地反問了句,臉上莫名多了幾分擔憂。
她急道“若阿姐說的這個‘周暮雪’就是喚雪本人的話,那當下阿姐種種異常舉動,就完全說得通了。阿姐千萬別信她,此人不僅是殺害二皇子的真兇,且害得阿姐在大歷吃了不少苦頭,骨子里根本不是好人!莫非,阿姐這一年多不見蹤影的日子是被她控制住了,眼下所有事也是她在暗中挑唆使壞的?”
果然,故事一換說書人,版本就大變了樣;而無疑,周暮雪曾經跟我講述的過去,更招人質疑。
難道事情真的另有隱情?!
“阿姐,她此時人在哪兒,皇上一直在找她,萬不能再聽信小人讒言,讓她逍遙法外!”
我道“不需你多提醒,我此番來找慕容曜,為得就是分辨個中是非曲直。你告訴我,你剛老掛在嘴邊的什么大皇子,二皇子,還有太子殿下,究竟和我有什么淵源?”
“大皇子玉麒,二皇子玉麟,是你和皇上三年前在北燕所育的一對雙生子,大皇子玉麒健在,可二皇子玉麟在滿月時因受奸人所害導致夭折;而晉殿下乃大歷的太子,本名容晉坤,是阿姐當初和大歷皇所育的獨生子。就因為您不愿看著晉殿下在其惡父羽翼下成長,攜晉殿下出逃上京,才會引來那場湛江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