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茵端著酸梅湯,還有用井水浸過的櫻桃與李子走了過來。
崔穎用余光掃見了青茵,便換了個話題:“姐姐,我看你每日不是抄經就是侍弄花草,不然就是繡花,也不出去走動。每日待著家中也不嫌膩味嗎?”
趙嵐沉浸在對崔顥的回憶中,聽見這話才回過神來,看著崔穎那與崔顥一樣的濃眉大眼,她心生柔軟,沖她甜甜一笑:“我挺喜歡這樣的,安安靜靜的。”
“嗯,跟我哥哥一樣,他也是整天都呆在家里,不是看書就是練字,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實在回避不了,戌時(晚上79點)也必定回來的。從來不像他的那些同年,還去一些……嗯……”崔穎假意猶豫著。
青茵聽了,心里歡喜,看了一眼她的小姐。
崔穎抓住了青茵的這個小細節,心里更加肯定了趙嵐的心思。她拿起一個櫻桃,調皮地比劃在趙嵐的臉旁,笑著說:“古人都說’一顆櫻桃樊素口,不愛黃金,只愛人長久’,我看他們是井底之蛙,沒見過姐姐這樣的美人,否則啊,這詩句肯定得改成’一顆櫻桃嵐兒口,不愛樊素,只愛趙家女’!”
趙嵐聽了,羞得用手輕輕捶著崔穎。崔穎笑得倒在了趙嵐身上。
青茵看著她們,不懂她們在鬧什么,只站在那里傻傻地看著她們樂,自己也跟著笑起來。自從珠珠小姐走了以后,小姐好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崔家小姐雖然有時候有點不著調,可畢竟能給小姐帶來快樂,這就很好了。
崔穎上身躺在趙嵐腿上,哈哈笑完了,睜開眼,這才看清趙嵐衣裙上的花紋。她坐起身來,重新把臉湊到趙嵐領口,伸手摸了摸,驚喜道:“呀,你這領口的紋飾原來是繡上去的啊!我原來還以為是哪家出的料子呢,怎么這么精致、這么挺刮呢!”
崔穎不禁感嘆起來:“你說你這小日子怎么就過得這么風雅考究呢!上次來吃的那櫻花料果子,透著花瓣紋路的,我拿回去給母親和哥哥嘗嘗,他們都贊不絕口。你看,你繡的這朱瑾,就跟真的似的。還有這領口的紋飾,你是怎么想到的啊,這怎么繡的啊?”
趙嵐被她夸張的語言和表情表揚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笑著,不曾言語。
青茵看見崔穎這么喜歡自家小姐,想著小姐對崔顥的好奇,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便代趙嵐解釋:“表小姐不知道,這么繡也不難,但是就是得花心思,要用與衣服同色的線先打了繡框,再一點一點繡好填滿了。”
“教教我,教教我。”崔穎跟趙嵐撒嬌。
趙嵐便讓青茵取了件未完成的褙子,演示給崔穎看了。
“不行不行,太繁雜了。青茵,你去我房里把杏珍叫來,這種活我可干不了,交給她了!”青茵得了吩咐,看了眼趙嵐,趙嵐示意她一個可以的眼神,青茵才給兩位小姐行了個禮,出門去叫崔穎的貼身丫頭。
崔穎然后就靠著趙嵐,一起看著窗前的朱瑾,跟她又似乎隨意地聊起崔顥來。
張靜樂走上長廊,心里有些擔心,怕今天看見梅瓶的梅瓶又是空的。
自從那次茶社回啦,他已經有許久沒有見到趙嵐了。雖然暗樁傳來的訊息表明她一切都很好:每日早起后就剪一剪花枝,或是插瓶,或是碾碎了做些香料;然后抄抄經書,間或給趙珠珠寫幾行字。之所以寫信慢了,是因為她大量的時間都被崔穎給占了。
因是崔顥的妹妹,張靜樂看見崔穎的名字,就自然地心生不喜。張靜樂總覺得崔顥前世一直是覬覦趙嵐的,如果不是自己捷足先登,以崔顥的耐力,最后一定能抱得美人歸。
緣分這東西,有時候還是講個先來后到的。
前世自己搶先了,如今更是要抓緊。
邁進長廊,張靜樂看向盡頭,心頭突然一震。他看見一束越椒插在梅瓶里,張揚的枝葉在柔和的風中隨意飄舞。激動的情緒從他的心中溢出來。他握緊了放在身后的雙手,不露聲色地跟著章柱往趙岌書房而去。
就快到書房的時候,張靜樂聽見書房傳來趙岌的聲音。有其他人在趙岌書房里!會不會是趙嵐?
張靜樂心中一喜,走向書房的腳步也不禁加快。
邁進書房,只見一身著檀色直綴的年輕男子坐在趙岌對面,背對著書房門口。
“孟質來了啊,正好,給你介紹個人。”趙岌起身,牽著這個年輕人向張靜樂走來。
崔顥!
沒等趙岌介紹,張靜樂一眼就認出了年輕的崔顥!
不是上世那個華發早生,在白馬寺垂眸悲秋傷殘菊的崔顥。眼前的崔顥十分年輕,看上去意氣風發。
是啊,怎么可能不意氣風發呢?
崔家培養出來的最才華橫溢的接班人、湖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解元,哪家的姑娘見了都心生愛慕的翩翩少年郎。
趙岌繼續給張靜樂介紹:“這是我崔家表弟,去年湖廣的解元,單名一個顥,字子幼。比你虛長一兩歲。”然后他又給崔顥介紹:“這是我的忘年之交,孟質,誠意侯府的公子。”
崔顥上前與張靜樂見禮。
張靜樂盯著崔顥的衣領,眼神冷了下來。
崔顥衣領上的紋飾他認識,那是趙嵐留給他最后的愛。當年他找到靜音庵,找到青茵。青茵哭著帶他去庫房,滿滿地堆放著趙嵐十幾年里給他做的衣服,每一件直綴上都繡著這樣精致的同色紋飾,那些原來只屬于他的記憶和愛,如今卻到了崔顥的身上。
張靜樂火從心頭起,恨不能馬上沖上去扒了他的衣服!
“孟質!孟質?”趙岌的叫聲讓張靜樂被氣炸的七魂六魄重新歸于原位。
趙岌還在!
張靜樂定了定神,向趙岌解釋道:“剛才想起了點事情,走了神,還請抑之兄見諒。”然后又沖著崔顥見禮:“子幼兄,幸會!”
崔顥忙又補了句:“幸會!”
看了看張靜樂,只見他的面若春風,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狠戾。崔顥心中疑惑,他印象中與這位子幼兄肯定是初次見面,但是這人剛才的表情卻好似與自己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恨不能剛才就上來把自己剁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