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秦倫同樣難以下咽地勉強將肚子填到七分飽,借用這段時間讓棲蝶好生冷靜。
吩咐菀兒準備好飯菜送到棲蝶房里。待他洗完了澡,敲開棲蝶房門時,見屋里燈光昏暗,菀兒送來的吃食仍原封不動地擺放在床頭柜上,棲蝶抱膝坐在床頭,全神貫注想著什么。
柳秦倫在門口脫下腳上的拖鞋,不出聲地赤腳走近她,坐在床邊,輕輕地摟她進懷。
此時的棲蝶,感覺到自己全身神經皆已折斷,脆弱地被他摟緊在懷,左耳緊貼著他隔著一層睡衣溫熱安全的胸膛,右耳聽他低低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能做的是用一個健康向上的心態幫助她們走出陰影,將問題解決到最好,就像第一個小女孩,你明知道她的父母對她不好,還依然要委托馮瑜找到她的父母,因為你知道不管父母再如何重男輕女,總還有一脈血緣相連,回到父母身邊總比送去孤兒院要強。”
柳秦倫緩了口氣,又道:“同樣的道理為什么不能用在第二個女孩身上?如果莫宸晞一槍斃了那個男人,如果女孩懷孕了怎么辦?你是忍心將她送上手術臺還是自生自滅?如果給那個男人一個差事,好好經營一個家好好照顧她會不會更溫暖呢?莫宸晞說得對,現在是民國時期,凡事依法辦,我們不是黑社會,也不是社會痞子,除了自衛,絕對不能對他人執行私法。我們還可以建一所專門接收孤兒的孤兒院,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柳秦倫這番話說得她心里十分熨帖,棲蝶心里所有的不快瞬間煙消云散,直起身子,高興笑道:“二哥所說正是我所想的,等過段日子,日本人消停了些,我們就找一處地方蓋一所兒童福利院,不過嘛,這筆錢我不會讓王廷做賠本生意,一定會找個機會賺回來。”
柳秦倫聽得棲蝶這聲二哥,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又是二哥?
“現在該有胃口吃飯了?”柳秦倫端起還溫熱的飯碗,準備喂她,棲蝶微微紅了紅臉,接過碗道:“我自己來。”
中午沒吃好,下午又使了那么大的力,怎能不餓?不過比起那些在他面前規規矩矩吃飯的女生,棲蝶這大口大口下咽狼吞虎咽之相還真和正統千金在人前輕輕咀嚼慢慢下咽的行為毫不沾邊,可正是這樣的她,會引起他情不自禁的好奇和關注,不由自主地為她拼命。
忽然又想起初見她時,毫無脂粉掩飾卻自帶紅頰的臉;王廷之都晚宴上,為了撮合他和景依婷,想出讓他措手不及的發光粉末招數,以及為了幫助景依婷編排的那些讓他哭笑不得的戲碼。
這些日子,美麗的她,溫柔的她,聰明的她,多才的她,勇敢的她,剛強的她,瘋狂的她,柔弱的她,善良的她,可愛的她加之在一起,在他心里形成了一個美人最如斯的樣子,他很開心,終于有位女子能夠讓他一嘗心動的甜蜜。
等到棲蝶扒光碗里最后一口飯,柳秦倫道:“這次姐姐的事,謝了。”
棲蝶故作疑惑問:“怎么說?”
柳秦倫笑道:“不要考驗我的觀察力和智商。”
棲蝶笑著調侃:“對噢,你可是哈佛高材生,連童靜峰和莫宸晞都趕不上,好吧,被你看出來了。”
“我們雖然分別了十年,到底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我又怎么會不了解她呢?她那個人有事就喜歡放心里,不像你,歡喜或者悲哀都是直接表露出來。從前她并不待見你,可我這次回來,你倆的交好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我姐從小被爸爸慣著長大,要什么都有,除了她的終身大事,可我壓根沒把她與童靜峰聯系到一起,直到歡迎晚宴,才解開了我所有的謎團。”
“姐姐的幸福不止是爸爸關心的大事,也是我關心的大事,盡管我不知道你們倆還有什么秘密瞞著我,也不重要了,只要能夠得到童靜峰的跪地求婚的重視,我就必須要對你說聲謝謝。”
“誒。”棲蝶趕緊糾正道,“你錯了,嫣姐的婚事也是我關心的大事,我是女子,我知道嫁給對的人有多么重要,我既然知道了她的心事,能幫當然要幫。”
棲蝶自嘲道:“我不是生來的小姐,沒有那么多顧忌的東西,所以她不方便做的事,我自當義不容辭。”
一句“我不是生來的小姐”讓柳秦倫看到她的眼中泛上了一層柔柔的漣漪,瀲滟起情動的光芒:“以德報怨,你果真與眾不同。”
棲蝶謙虛地笑道:“我可沒有你說得那么偉大,換一個說法,我必須要依仗柳三小姐的身份才能保住江家人的生活,幫助嫣姐就是幫助我的自己,所以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一提。”
她這樣的自我剖白,自我貶低,仿佛是在把自己的缺點毫無遺漏地展現在他面前。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嚴肅,柳秦倫走進屋,坐回床邊:“我很想知道你每每感同身受的事是否都是小時候經歷過的?”
棲蝶摸了摸頸后的疤痕,雙膝上拱,將下巴擱在膝上,回憶道:“可能比你看到的好一點,也可能是我天生就有不服輸的勁兒,在成為柳棲蝶之前,好幾次我都高燒得差點死翹翹,但老天爺選擇讓我活了下來,我就必須好好活著。”
“十多年前,現在長江沿岸那塊草坪,當年還是一塊菜地,大姐和三妹每天一早就跟著母親下地種菜,有了收獲后我就負責用母親編的竹筐背到集市上去賣,后來家里兄弟姐妹多了,父親常年在外打工,也會寄錢回來,母親便存著,供弟弟們上學,家里的事都交給我們四姐妹,不管風霜還是雨露,都擋不住我要賺錢養家的毅力,因為我知道,我耽擱一天,不僅菜要變質不能賣了,家里也少了一天的收入,那不僅僅是一天的收入,更是我們一家人買肉的錢,維持一家人基本生活的錢。”
棲蝶鼻子酸酸,吸了口氣道:“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難,我都不能耽擱,也不敢耽擱。可能也因為我是個聽話的孩子,父親從來沒有打過我,罵過我,從而我在他眼里的存在感很弱,后來我成了柳三小姐,他才開始注意我,疼愛我,會把我當成家里的頂梁柱,慢慢地,我成了家里的天,家里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