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二少盡了興,剿匪的速度也就特別快。
鄒彤再次拿了家書給安寧的時候,那段塵封的往事已經徹底被查出來了。
傅靖川從前在家鄉是有心上人的,兩個人本約定好了,待他高中之后就回來娶她,可是男人最終卻沒有信守承諾,成了一個負心漢。
他也曾為了自己的錯誤去信解釋過,可卻從未收到過對方的回信,礙于自己已經有了妻室,且還是個公主,傅靖川也不好繼續糾纏,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從同鄉嘴里得知,那個女子早就死了。
死在去京都尋他的路上,對方想要親口問一問他何以如此負心薄幸,卻在半路遭遇了匪徒,跳河自盡了。
不難想象當鄒侍郎把這段陳年往事當成酒后談資說給傅靖川時,對方該是怎樣的懊悔和痛心,所以他親自去了臨安,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他竟與殺害他心上人的流寇同流合污了。
這之中發生了什么,便只有傅靖川一人清楚了。
安寧琢磨著,自他安排好了臨安城的事,便開始回京布置這一切,拉攏鄒侍郎,把鄒彬送去討好戚安逸,培養自己在禁軍中的勢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利用鄒家把水患鬧大,國破之后再扶持一個傀儡皇帝。
所以,他是恨戚家多于流寇的,想要以毒攻毒?
“殷陸離有沒有將事情告知我阿爺?”
搖了搖頭,這個鄒彤并不清楚,“他說他只查到了那段往事,揣測出了駙馬爺的動機,但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我阿爺是不敢指正的,何況駙馬爺心細,他拖我阿爺辦事時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從沒經第三人之手,我阿爺就算敢跟他對質,也不過是各執一詞,沒有意義。”
“那可以查魏擎。”
“魏擎不過是個小小的羽林衛,殷陸離說他很有可能只是個幌子,在出事兒時忽悠禁軍臨陣倒戈的,未必有什么實際意義。且自他被罷職之后,長霓公主著人毀了次子與魏家的婚事,魏擎被家里人罵了一通,酒醉之后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到現在都沒醒過。”
安寧聞言“哦”了一聲,倒也不是很著急,反正已經確定敵手了,那不論能不能定罪于傅靖川,至少不用被動挨打了。
“我姑母估計本就看不上魏家吧,退婚也屬正常,之前肯定是礙于我姑丈,現在好了,理由充分。”
小姑娘猜的沒錯,此時的公主府內,長霓正因為了卻了一樁心病而喜滋滋地喝著茶。
“魏家什么門第,也不知靖川是怎么想的,越老越糊涂,成天看星星看月亮的,我說水利的事兒讓他上前點兒他也不聽,本來聽阿弟的意思,倒也無所謂,可誰知道現在又是水患又是匪患,竟把一件小事折騰大了,白白便宜了殷家裴家,連戶部的鄒家都上前了,芝麻大小的官兒,還不是因為這些姻親關系。”捏著小指筆畫了一下,明顯很看不上鄒侍郎。
長霓最討厭傅靖川的同鄉,這次若不是為了他們父子三人的前程考慮,臨安那地方,她是至死不肯叫他去的。
一旁的嬤嬤替她捶著腿,沙啞的聲音像是被踩碎的秋日枯葉,一副看淡了的樣子,“殿下也知道那兒的事兒不小,駙馬要是上前,萬一傷著累著,你不心疼么,依老奴看,不去也好。”
聞言點了點頭,“還是嬤嬤通透。”
見她愿意聽自己說話,老嬤嬤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至于姻親,能錦上添花最好,若是不然,倒不如尋個普通的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大少奶奶門第不錯,可是不服管,二少奶奶或許該尋個普通人家的,也不知駙馬家鄉還有什么親眷沒有,尋一個像樣的,親上加親。”
長霓聽前半段時是皺眉的,可最后四個字落在耳朵里,居然有些動心。
這么多年,傅靖川對她一直若即若離的,她總想著在仕途上幫襯他,可眼下就如戚長安所言,大抵無望了,倒不如眷顧下他的家人?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可他有什么親故,他不是自小在臨安的書院長大么,那些個親戚從前不愿管他,后來見他做了駙馬,排著隊來京都巴結,都叫他給轟出去了,難不成我要看看那女人有沒有留下女兒,成全了他?”
“她沒留下女兒,她早就死了。”男人不知什么時候從外面回來了,冷不防冒出這么一句,嚇得長霓即刻就站了起來。
“你怎么回來了?”
中年男人并不注重保養,只是每日占星卜卦,兩耳不聞窗外事,操心的事兒不多便顯得年輕。
只是這幾日不知是不是苦夏,傅靖川明顯瘦了許多,下頜明顯有些尖,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倒顯得他好像多精明似的。
明明就是個再敦厚不過的人呀。
長霓在心里嘆了一句,嘴上卻抱怨,“不是去了別苑么?”
“回來取幾件衣服。”
“怎么不叫人給你送去?”
知道她這是又要找茬兒,傅靖川沒有說話,徑自去了書房。
“書房里哪來的衣裳,真是.....”
身后是女人高了幾度的聲音,男人繼續走著,這地方明明已經住了二十幾年,閉著眼都記得路徑,可不知為什么卻總是讓人覺得陌生,冷清,沒有一絲溫度。
還不及冬日的書院,一屋子人就一個火爐,也挺高興。
夫子盼他及第,她也盼著,自己更是如此,可世事難料,及第又如何,他這一生毀就毀在了及第上。騎馬游街,金殿傳臚,何其風光,只是一道賜婚圣旨徹底堵死了他的未來,戚長安和戚長霓兄妹一個叫他懷才不遇,壯志難酬,一個叫他家宅不安,婚姻不幸。
甚至連他的兩個兒子,也被這個刁蠻的惡妻教養得不成樣子。
戚家讓他每日不論當值還是歸家,總是痛苦的,這讓從不信天命的他開始觀天象學占卜,想從玄妙的夜空里尋得一絲慰藉,只是老天似乎從不打算放過他,一次同鄉會面,讓他連與她死后相守的心愿都破滅了。
原來她早就死了,等不到他與之共赴黃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