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看了看掛在正大門上的兩張門神圖,撫著胡子道:“門神,嗯?”
他的確能感受到門神的投影存在。它有拒邪之能,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樣擺來好看、圖個心安的。
當然,它不管活人。
胡成禮走進去不多久,就見到里面的僵持,面色一冷:“擋道兒的,礙事兒的,殺!”
陳中和怵然一驚,胡成禮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哦,我忘了這是府上。那么不要殺了,改為關進廂房吧。”
云城再繁庶,也在攏沙界轄內。胡成禮是攏沙宗的特遣使,為宗主跑腿辦事,權力極大。衙役得他命令也不敢再摸魚,認認真真開始搜查。
陳家人聽說攏沙宗特遣來使,也不敢再阻撓他們辦案。
胡成禮叫人送來茶水點心,拉著陳中和在中堂坐下,全程不讓他離開,也不許陳家人進來。
陳中和知道,這是要防止他交代家人轉移物件。
陳府很大,半個多時辰后各路衙役來報,除了金銀字畫和貴重古玩,并無甚其他發現。
陳中和悄悄舒了一口氣,還好。
胡成禮暗中留意他,見他雖然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置之度外的模樣,但心臟跳得格外勤快,當即下令:“再搜。”
陳中和的恐懼都化成怒氣:“胡大人,適可而止!瞧瞧我家都被翻成什么樣子了!”
衙差入戶搜查可不是輕拿輕放、看完物歸原處。他們搜過一遍,這家里就跟颶風過境似地,物什東倒西歪,甚至被褥還要被割開來看,以免漏過藏物。
這還是衙差念著本宅主人是陳通判,多少手下留情了的。
“‘可’在哪,今晚我說了算。”想到自己踩在他地盤上,胡成禮向他敬了盞茶,“陳通判,今晚我對你不住。要是搜不出東西,明早我就來負荊請罪!”
又過很久,衙役再來報告,仍是一無所獲。
胡成禮把玩著茶盞,下了第三次命令:“再搜!”
眾衙差面面相覷,明白了:要是搜不著東西,這位胡大人今晚是不打算離開了。
從這時起,他們打起了十二分認真。
兩個時辰過去了。
這會兒已經是半夜三更,陳中和擔驚受怕大半個晚上,人都熬得有些頭暈。他剛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兩名衙差從外頭匆匆跨了進來,手里還舉著一樣東西,大聲道:
“報!書房里發現暗格!”
“叮”,清脆一聲,陳中和手里的茶盞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藏在書桌下的暗格,真被找出來了!
胡成禮呵了一聲,大步走了過去,先從里面摘出一個簿冊,翻看幾頁,然后舉起來對著陳中和抖了抖:“這是什么?”
陳中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這是他的花名冊、賬本子,記載著任職以來的人情往來,里面人名和數額俱在,若是流傳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雖然記有暗語,但破譯起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抓起冊子時,胡成禮臉上兀自哂笑,可是當他看見格子里余下兩樣東西時,面色一下轉作了凝重。
他抓起黃銅符纏身、造型別致的匣子,飛快打開。
當然,里面是空的。
胡成禮先前的鎮定全不見了,厲聲問道:“筆呢!你又藏去了哪里!”
這匣子狹長,是筆匣?陳中和一臉茫然:“這是什么東西?我、我不知道,我在暗格里只放了一本冊子。”
“哦?”胡成禮斜眼看他,“這東西就放在你的暗格里,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從沒見過這個!”陳中和焦急道,“一定是石氏那個賤皮放進去的!她要誣陷我!”
胡成禮一字一句:“你是說,她病得要死不活,還能潛進你的府邸、瞞過你的護院、爬進你的書房、找到你的暗格,然后塞進這個筆匣,好栽贓嫁禍給你?”
“我,這……”陳中和啞然,幾息后才靈機一動,“她可以指使別人!”他忽然明白了,這匣子是裝寶貝的?
胡成禮冷冷道:“比方說?”平民可以結交的,只有平民,否則石星蘭和蘇玉言會被這姓陳的欺負個半死?
陳中和說不出來,只覺滿嘴都是黃連。
“這匣子壞了,已無封印之能。”胡成禮又問一遍,“你把春秋筆藏去哪里了,還是說,送去哪里?”
陳中和只能否認。
胡成禮一伸手,從暗格里取出了第三樣東西。
一面令牌。
材質不似金也不似玉,黑乎乎地,可是在燈下翻轉牌面時,偶爾會反射出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光。
牌子很簡潔,就在正中刻了個“勝”字,底下標明“壹佰陸拾貳”。
“還是老問題。”胡成禮晃了晃令牌,“這是什么?”
陳中和只能搖頭。今晚發生這么多事,早就脫離了他的承受范圍。也不知是不是受驚過久,這會兒他反倒麻木了。
“人贓俱獲,把陳通判帶走!”胡成禮揮了揮手,“連陳家人一起。”
“等下,我不服!”陳中和快步沖去,結果被衙差攔下,“我都不知道這兩樣是什么!”
“這個么——”胡成禮手里抓著牌子,反復打量,“我會很快查清。希望陳通判在那之前,就老實交代了。”
石家。
今晚胡成禮已經下令要嚴守石宅,不許有人進出,臨走時還留了七八個衙役在這里把守。
內廂房里亂糟糟地,再說盯著一個重病的、滿臉皺紋的婦人既不賞心也不悅目,所以衙役都守去院子外頭,偶爾四下里巡邏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內廂房里突然傳出陣陣哭聲,一下響得房梁都要被掀開了。
幾人驚得互望一眼,沖進屋里一看,胖嫂捂著巾子哭天搶地,石宅下人都垂頭抹淚,翟大夫坐在一邊,黯然神傷。
那位名滿云城的名伶蘇大家半坐在床頭,抱著懷里的人一動不動,仿佛化成了木雕,連眼淚都不會流了。
石星蘭走了。
哭喪現場最是晦氣,眾衙役縮手縮腳正想往外走,其中一個突然道:“咦,好像少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