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嬌養指南

第765章 子時了

敬了酒,他仰頭就干了。

“爹。”張涵翠怕他喝太過了,張云生卻渾不在意,“這點兒酒算什么。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往酒里摻了水!”

他又對張涵翠道:“這盤燒雞涼了,表皮都凝起白脂,不好吃。你再端去加熱。”

張涵翠不想去,但看到父親眼神,也只能端起燒雞去了后廚。

待她離開后,張云生才直截了當去問燕三郎:“燕公子,我女兒去了大都,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對不對?”

石從翼在邊上皺了皺眉:“我不審案子,只能姑且一說。你雖被脅迫,但也算個從犯,是待罪之身。何況這里面還涉及暄平公主。她被困在風雪圖中十多日,擔驚受怕,事后若不肯輕饒……”

話未說完,燕三郎忽然擺了擺手,石從翼下意識停下,卻聽他道:“可以。”

什么可以?石從翼一愣神,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張云生的話。

張云生輕輕呼出一口氣:“假使攸國公主一定要怪罪,會不會禍及小翠?”

禍不及子女,哪個國家都沒有這種說法。史上衛廷廢官殺官,都用過族誅之罪。

燕三郎卻道:“你女兒不會有事。無論用什么法子,我都會保她平安。”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石從翼抿了抿唇。聯想起《風雪眷山城》的摹本,他明白了:這小子大概和張云生做了交易。

燕三郎手段多樣。何況石從翼也知道,這小子與國君的關系非同一般。有他出面,他說張涵翠無事,那多半就是無事。

張云生扯了扯嘴角,又問:“我聽說,攸國的國君身體也不好了?”

這話就問得奇怪了,石從翼擦了擦鼻子:“你打哪兒聽來的?”

“賭坊的人。”

石從翼聳了聳肩。他是廷官,說話要謹慎,反而不如這些升斗小民能逞口舌之快。

張云生露出個笑容:“我明白了。希望她同病相憐,能體會小翠喪父之痛。”他自忖快死,對君王權貴再沒有敬畏之心。

他轉向燕三郎,再一次強調:“我們有過交易,你就要替我辦到!”

少年迎著他渴迫的目光,鄭重點頭:“她會平平安安。”

他的語氣淡然,卻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張云生長長吁出一口氣,放心了。

說來也怪,今晚他想事兒想得特別明白。自從家道中落,自從妻子過世,他的腦海里好像蒙著一層紗,看什么、做什么都是懵懵懂懂,時常不知身之所在。

可是,現在他清醒了。

這輩子好像都沒有那么清醒過。

燕三郎在一邊看他笑容滿面、臉色紅潤,不由得皺了皺眉。

老頭兒身體不好,哪怕是喝了酒,現在容光煥發的模樣也很不正常。

少年看向千歲,低聲問:“他?”

紅衣女郎搖了搖頭:“便宜他了。”

張涵翠端著熱騰騰的燒雞進來時,張云生正和三位客人談笑風生,說起話來有理有據又風趣,好似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父親還在經營字畫珍玩生意,張家大宅門庭若市、高朋滿座。年幼的她仰視父親,覺得他那么高大、那么意氣風發,好像沒有困難可以擊倒他。

一晃神,這就過去多少年?

千歲揀了只雞腿,慢慢嚼了幾口:“這雞不錯,走時可以帶買幾只。”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說起年輕往事,張云生聊得高興,剛剛又開一甕老酒要給威武侯倒上。可是酒壇才傾斜一半,他的笑容就頓住了,手突然一抖、一松。

酒壇下落。

石從翼眼明手快,在酒壇落地之前一把接住。可惜的是,有一小半酒水灑倒在青磚上。

他抬頭,正好望見張云生的臉色驟然衰敗,身軀晃了幾晃,無力地倒坐進椅子里。

“子時了。”邊上的燕時初語氣平靜如水。

子時了,鴻武寶印的十五日之期到,張云生被扣減七年壽命。

眾人就眼睜睜看著,老人袒露在外的皮膚像漏氣的皮球般飛快凹陷下去,變得皮包骨頭,手背的青筋和骨骼都浮現出來。

他的臉縮得更小了,皮膚松馳下垂,甚至爬上了灰癬。

原本花白的頭發,現在已經褪成了全白。張云生伸手一摸,就摸掉了大把頭發。

“爹,爹!”張涵翠驚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這次、這次折損怎么這樣厲害!”

張云生一共動用鴻武寶印五次,可是前四次加在一起,好像也沒這最后一回帶來的損傷大?

燕三郎不語。在子時之前,張云生的身體相當于六十五、六歲的老人。這個年紀要是好好保養,還是可以中氣十足的。

可是鴻武寶印再扣掉七年壽命,他就是七十二、三歲了。張云生無論是年紀還是身體,都當得上風燭殘年這四個字。減壽的本質是突然折損生命力,而不是自然老去,并不給身體那么多適應的時間。

這種摧殘,對人體的傷害無以倫比。

更何況,燕三郎和千歲早就能看出,老頭身體的底子很不好,基礎病至少有七、八種。可見早年經歷太多,已經多次打垮了他。

這年頭,平民均壽約為四十左右,張云生今年也已經三十七歲。

最后這次折壽,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張云生徹底擊垮,從里到外。

這一回,鴻武寶印直接要了他的命。

老頭子抓著女兒的手,低聲道:“小翠,小翠。”

他的聲音壓在喉底,和泛白的眼珠子一樣渾濁。

張涵翠泣不成聲:“我在,我在!”又對燕三郎哭道,“公子,黃大哥說您神通廣大,求您救救我爹!”

她只顧著轉頭哭求,卻沒留意張云生對著燕三郎搖了搖頭,撮唇無聲說了一個字:

“不!”

他的目光堅定,少年讀懂了,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抱歉,令尊已經油盡燈枯。我也……無能為力。”

黃鼠狼在他腳邊亂轉,急得吱吱叫喚。

黃大在求情了。

千歲一腳把它踢去邊上:“別添亂!”就算張老頭不哀求,小三也救不了這種五衰之癥。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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