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驚過度的燕婉平安回府,金氏馬上跑來。看見她半邊臉殘留淡紅掌印,金氏心如刀割。“那些人有沒有為難你?有沒有受外傷?”
燕婉心有余悸地搖頭。
“三丫頭是和衙役一起回來?豈不是全城的百姓知道你被擄走?”丑事傳千里,顏氏幾乎暈倒。“老大真是的,不知道偷偷送回來嗎!”
興許是故意。
金氏暗自咬牙,口腔彌漫淡淡的血腥。
而燕婉極度絕望,外面一定盛傳自己不是黃花閨女,不曉得秦夫人會不會看不起自己?
忽然她想起要赴會。“娘親,我約了秦夫人!我不能爽約,不能得罪秦留后府!”
“還想出門?等著外面看順天府的笑話?不準去,以后哪兒也不準去!”
“祖母!”燕婉跪下求顏氏,求她允許自己去赴會。若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徹底成廢人。
“不行!這次誰求情都沒用,給我回房間去!”
金氏雖痛心疾首,可是顏氏說得對,女兒再出門只會鬧笑話。“婉兒乖,聽祖母話回房間。”
“不!我要出門……我要出門……我還是清白之身不會鬧笑話……求求你們讓我赴約!”
她無助地跪地痛哭,卻成了滑稽的猴子,小廝、丫頭在旁邊看戲。
哭聲漸弱,她對在場每一個人恨之入骨。那就莫怪她對順天府狠絕,這里根本是人情冷淡的牢籠。
繼而她斜睨燕瑤,眼神冷,淚水也冷。
然則,燕瑤直面她的冷眼,觀察其頭頂變幻莫測的氣運若有所思。
“三姐你沒事吧?”旁聽歸來的燕婷一陣后怕,因為她也是坐馬車出門。“犯人有沒有動粗?為什么捉你?”
燕婉擦干淚水站起來,眼底寒冷,總覺得她言下有深意。“沒事,我沒有受傷。娘親,我累了,想回房間。”
“我陪你回房間。”母女倆遠去。
燕珩慶幸燕瑤今天沒有出門,“二妹有沒有嚇著?不用怕,二哥一定會保護你!”
“有二哥在,我不怕。我偷偷去看爹爹審案,二哥別跟來哦。”燕瑤抿嘴笑。她想了解案情,一睹和二嬸勾結的流氓長什么鬼樣子。
對于妹妹的要求,燕珩很難拒絕,只好由她獨自去聽審。
一旁的燕婷很不是滋味,明明她也有哥哥姐姐卻似孑然一身。
她羨慕又妒忌燕瑤。
此時大堂外擠滿圍觀的老百姓,她躲在內堂旁聽。
她發現燕承天的頭頂多了一層黑氣,急得心不在焉。
隱約聽見兩個犯人是人販子的孩子,老百姓不停唾罵。燕瑤聽了大概,明白金氏收買流氓的時候他們倆偷聽到,于是捷足先登。
可惜他們沒有供出金氏和流氓的對話。
“他們說趕到靈山寺的時候只有兩個犯人挾持。”
宛舒不知何時近在身側,她往后挪半步。他壞笑靠近,笑顏令內堂明耀生輝。“我什么都沒做,燕二姑娘為何害怕?”
“誰說我害怕。”
“請問燕二姑娘為何后退?”
燕瑤偏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近得能聞到她的發香,近得看清楚她兩頰的紅霞——如同那一天。燕瑤側身躲開,深思他說只找到兩個犯人。
“你的意思是他們有同伙并且藏匿?”身后安靜片刻,她狐疑地回頭,豈料對上他眉飛眼笑的俊臉。
“燕二姑娘問我?”
“是。”她忍!
“我冒著泄露案情被革職的危險告訴燕二姑娘,是不是該有點獎勵?”
她展露咬牙切齒的笑臉。“既然風險過大,小女子不為難王爺。告辭。”
她轉身就走,突然宛舒拉住她的手腕。入手處有東西硌著,他低頭瞧見彩繩與藤木編織的手繩。
原來她戴上了。
燕瑤迅速縮回,桃腮含怒。“男女授受不親,王爺請自重。而且衙門是莊嚴之地,請王爺莫嬉戲。”
宛舒斂去笑容,微微上揚的星目與生俱來威嚴,眸子宛如透亮的琥珀。“我沒有嬉戲,對待與你相關的事我很認真。”
她容顏漸冷,自嘲一笑。“小女子一介草民,何德何能令王爺費心。王爺走陽關道,小女子走獨木橋,河水不犯井水。”
她拿出幾枚銅板放在案幾,“這是王爺替小女子買手繩和小吃的錢,王爺理應收下。”
言畢,她拂袖而去。
宛舒盯著幾枚銅板沉默,繼而掌心握著這些冷冰冰的硬物。他終于明白何謂千金難買心頭好,當金錢與情感并提,是玷污。
胸口不再隱隱作痛,變成劇痛。
一切黯然失色,正是夜幕降臨時。
順天府沒了白日的喧鬧,值班的衙役到處巡邏,尤其重點巡邏賦役房和牢房。
“最近案子真多,什么時候到我休假?”巡邏的衙役甲低聲抱怨。
“唉,前天人販子發配充軍,今天突然冒出他們的孩子,真頭疼!什么時候才清理這群人渣?”
兩個衙役漸行漸遠,躲在屋頂的人影則怒火沖天。那個賤女人,居然沒說他們已經充軍!
他的雙眼爆發惱恨的精光,惡向膽邊生。
夜色漸濃,晝夜班次的衙役交更,只有晝班的宛舒還沒走。夜班的不解,“舒哥,你還不回去嗎?”
他看了衙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去巡邏。
心煩意亂,看誰都不順眼。
不知不覺他走到燕承天到書房外面,踱來踱去徘徊不定。
另一邊,牢房的獄卒趁交更出去走動一會,坐了幾個時辰腰累。遙望他們走出牢房,其中一個稚氣少年從舌底拿出一塊長長的銅片。
他嫻熟地開鎖,和同伴躡手躡腳地走出牢房。
牢房外暫無人影,兩人貓腰躥出去。
根據白天畫的地圖,他們準確地朝衙門的書房潛去。然而望見一個人在書房外面走動,兩人躲在轉角觀察。
“王爺還沒回去?”推門出來的孫先生詫異。“王爺想找燕大人?下官幫王爺通報……”
“不用。我經過而已,走了。”
孫先生疑惑不解,關門離去。
轉角的兩人等再無人經過,輕步跑去書房。
一人戳破窗戶的油紙,探進一支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