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050 長安坊

咦,那人不就是……姜家大娘子?

姜家大娘子的事跡,程松聽的不少。坊間傳聞她是不僅癡傻還是個啞巴,后來又聽說不癡不啞了。

呀!他望過來了!

薛堂長十分驚喜,“是嘛?太好了!”

雖說隔著冪籬,那少年看不到自己真容,姜妧卻覺得慌張的緊,趕忙上了車。

少年眸光一錯,瞧見了威風凜凜的大壯。

姜妧和薛堂長邊走邊聊,相談很是投契,快到門口時,閽人面帶喜色,“堂長,程郎君送了兩箱書來。”

炊煙裊裊,飯菜飄香。

“你去哪閑晃了?”程松的父親程孜語帶不滿的站在院中發問。

長安坊里住的多是品級不太高的小官。俸祿微薄卻有一大家子要養。程孜自丁酉年高中入了秘書省,至今二十余年,勉強混了個從五品著作郎。

除了外邦來訪,或是年尾歲末,著作局都很閑。閑到程孜隔三差五的不去衙署,專門在家督促程松和羅良讀書。

“我去雅慧學堂了。”程松露出個燦爛的笑臉,“同窗有些舊書不要了,我給歸攏到一起送過去。薛堂長留我下了盤棋,所以回來晚了。”

聞言,程孜神情一松,正色道:“嗯,這是好事,資助義學有利于你日后風評,說不定還能因此能獲得上峰青睞。”

程松厭惡父親終日給他灌輸阿諛鉆營那一套,每每提及,心里就膩煩的要命。他斂去唇畔笑意,沉聲道:“阿耶,我還是個學生,哪里來的上峰?”

程孜甚為不屑的嘁一聲,“你啊,比你表弟差的遠吶。”

程孜的妹妹嫁給了常州的一戶地主。原是和和美美的一大家,一場疫病死了個七七八八。程孜便將羅良帶回都城撫養,和程松一起進學。程松比羅良大了一歲,兩人都未及弱冠。

年紀越長,程松越覺得羅良和程孜才是父子。他倆自有一套為人處世的規章。總結起來就是偽善造作。程松不想學也看不慣。

“清高能當飯吃?”程孜豎起眉眼教訓程松,“你要是風評不好,上峰能對你委以重任?學問再好有什么用?你不懂變通,若是與陛下奏對,還不得掉了腦袋?為人處世,你真得跟良兒多多學習。”

程松嘴上胡亂應著,挽起袖子打水洗手。

程孜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

“你啊你,就是塊榆木疙瘩,怎么敲打都不開竅。就你這樣的,日后如何能擔當重任?”

程松覺得可笑,“阿耶,孩兒福薄,高官厚祿還是留給別人去享吧。”程松撩水洗了把臉。

程孜叫他噎的夠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說不得你了,是吧?!”

倘若不是程孜整天念叨那套令人生厭的官場經,程松是非常想做官的。哪怕做一員小縣的縣令,也是代表一方百姓。若終日周旋在同寅之中,看上司眼色做事,還不如去街上擺攤賣字畫。

程松訥訥不語,眼神里卻是流露出萬分不耐。

“舅父,舅母喊你們吃飯。”羅良笑瞇瞇的從屋里出來。程孜收了聲,臉色也好看了些些。

羅良借機攀上程松肩頭,嬉皮笑臉的說:“表哥,舅父也是為了你好,你干嘛惹他生氣。”

程松扒拉開羅良的手,看都懶得看他,冷著臉進了屋。

晚飯是冷淘。

程林氏擺好碗筷,抬眼就見程孜板著臉,程松黑著臉,爺倆跟上輩子的仇人似得,誰也不理誰。

羅良在程松那兒碰了個軟釘子,也不生氣,笑呵呵的坐下吃飯。

程孜總是當著外甥的面教訓兒子,程林氏心里膩味,嘴上又不能明說。按理說都是自家人,羅良又自小養在成家,應該十分親近才是。可程林氏總是覺得羅良跟她差著一層。

這孩子,心眼太多。

程林氏瞅瞅悶聲不吭的程松,忍不住為他說好話,“老爺,眼瞅著松兒就要進考場了,正是心里慌得沒著沒落的時候,您就少說兩句吧。”

程孜面色愈發陰沉,沒好聲氣的斥道:“慌什么慌?要是現在就慌的亂了章法,那干脆別考了。”

他對程林氏耍橫,程松當然不愿意。

“阿娘您放心,我沒事。”程松溫聲軟語安撫程林氏。程孜冷哼一聲,“慈母多敗兒!”

程林氏的目光在程松和程孜之間來回轉了轉,悠悠嘆了口氣,不敢再多說了。

“程郎君定能高中!”

“借薛堂長吉言。”

佟掌柜聽見這話,忍不住嘟囔,“那么俏的郎君要是中了狀元可不得了。”

“程郎君……”

聽到薛堂長喚他,程松立刻回神,“薛堂長安好。”

薛堂長命人接過程松手上的書箱,“就快秋闈了,耽誤程郎君苦讀,實在是不應該啊。”

程松靦腆的笑了笑,“學生正好趁機松快松快……”

鹿車緩緩前行,只言片語傳入姜妧耳中。

應該是大好了吧。

這鹿可真好看,它頸上還掛著一粒熠熠耀目的金鈴呢。

姜妧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恍若未聞,心里倒是對那程郎君生出幾分好奇。

程松回到坊里已是傍晚時分。

說話功夫,已經出了學堂大門。姜妧和薛堂長作別,燕三娘扶她上車時,姜妧眼角一瞟,正瞅見綁著衣袖搬書箱的少年。大約十七八歲,穿一身水色,看樣式似是某家書院統一分發的衣裳。因天氣較熱,少年面上泛起潮紅,領口微敞,露出一角白皙的鎖骨。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襟上,就像是一朵含苞的小藍花,徐徐綻開。即便如此,都不覺邊幅不整。

沒辦法,天生的玉樹臨風,羨慕不來的。

他加快了腳步,轉頭對姜妧說:“程郎君真是難得。他得知學堂缺書,就從同窗那里搜羅些舊書送來,幫了我們的大忙吶。”

姜妧跟上薛堂長的步伐,莞爾應道:“確是個熱心人。”

姜妧的目光少年臉上停頓片刻,不禁在心里贊一聲,好俊的人兒。

少年循著灼熱的視線看去,佳人窈窕,冪籬遮面,雖看不清容貌,但見那搭在趕車人前臂的柔荑卻如白玉精雕細琢的一般,晃得人眼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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