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057 大寧坊

次日,白小乙換上伙計的衣裳,扮作男裝,跟壽兒一道去淮陰侯府送貨。

他倆在日上三竿前出的四寶巷。

白小乙趕車,壽兒窩在旁邊,大著膽子跟她套近乎,“小乙姐姐吃飯了嗎?”

白小乙嘴里銜著根毛毛草,含混不清的答:“吃了。怎么,沒吃的話,你請我吃?”說著,在地上甩了個漂亮的鞭花兒。

脆亮的響聲把壽兒嚇的一驚,陪笑道:“請,請。”

白小乙睨他一眼,“你怕我?”

壽兒一緊張說了實話,“怕,怕。”

白小乙會功夫,性子半點不像女孩子,和壽兒認識的那些婢女姐姐大相徑庭。跟白小乙待在一處,壽兒手腳都不知怎么擺才好。

白小乙哈哈笑了,“怕我作甚,我又不能吃了你。”

壽兒擦擦額角汗珠,訕訕道:“小乙姐姐說的是。”

白小乙任馬兒慢慢走,揚手拍拍壽兒的肩膀,大咧咧的說:“咱倆一起為大娘子辦差,就是自家兄弟。等回頭我教你兩招防身的本事。”

還有這好事?

壽兒仰起臉,感激不盡,“壽兒先謝過小乙姐姐。”

白小乙吐掉嘴里的毛毛草,“什么姐姐,都說了以后是兄弟了。叫大哥。”

壽兒不敢違逆,乖乖喊了聲“小乙哥哥。”

見他上道,白小乙心情大好,手舞足蹈的講起了江湖上的逸聞。

壽兒愛聽俠士懲惡揚善,也向往無憂無慮的江湖生活。白小乙繪聲繪色的說,壽兒聚精會神的聽。沒用多久到在大寧坊。這里與皇宮僅隔著一個永昌坊,坊門戍守比別處森嚴些些。進出車輛都要登記在冊。

壽兒第一次來大寧坊,問答應對都由白小乙出面。

守門士兵得知他倆是去淮陰侯府上送貨,還好心的給白小乙指路,“進去之后,前邊第一個路口拐進去就到了。”

白小乙向他道了聲謝,揚鞭催馬。

大寧坊和永陽坊明顯的不同就在于,大寧坊很安靜,甚至連知了都變懂事了,不吵不鬧。白小乙嘿嘿兩聲,“侯爺住的地兒,就是不一樣哈。”

壽兒沒應。

馬兒走的不快。

馬蹄噠,噠噠的聲音縈繞在白小乙耳畔,催的她昏昏欲睡。

再看旁邊,壽兒已經睡了過去,發出微弱的鼻鼾。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車子在淮陰侯府門前停住。

昨日那個傲氣的小婢等在門口,下巴一揚,沒好聲氣的問:“怎的現在才來?去哪閑晃了?”

白小乙強打精神,笑道:“姐姐莫惱,小的們路不熟。”

小婢面帶不悅輕哼一聲,閃身進去喚出幾個肥壯的婆子來。

“你們快點把東西給娘子送去,我們下晌還得去威寧侯府拜望呢。”小婢狀似指揮婆子,實際是在告訴白小乙,她家娘子的身份不一般,若是敢有心慢待,小小的玉蘭齋可兜不住。

白小乙對內宅婦人的小心機不感興趣,也不抬杠,整個過程不卑不亢,如此這般,倒把那小婢氣的鼻子都歪了。東西搬好,半句道謝的話都沒有,擰身進去,哐當一聲合上大門。

差事了了,白小乙跳上馬車,壽兒還在睡著。

白小乙搖搖頭,“這小子,專會偷懶。”

按原路出了大寧坊的坊門,壽兒立馬就醒了。

人聲嘈雜伴著知了聲聲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像是經歷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喲,你醒了?我還以為你能一路睡回去呢。”白小乙從懷里掏出一包炒豆,咯嘣咯嘣嚼的那叫一個香。

壽兒不好意思的搓搓臉,“小乙姐姐,我也不知怎的就睡著了。許是曬的困了。”

白小乙把韁繩丟給壽兒,鉆進車廂里摸出兩頂草帽,“戴上吧。誰叫我是大哥,得照顧著點小弟呢。”

這個大哥認的真值!回頭讓栓兒也認小乙做大哥!壽兒嬉皮笑臉的扣上草帽,“多謝大哥!”

齊云山之所以得名,皆因高聳入云的齊云峰。

花長老母女倆站在峰頂,雖是夏日,獵獵風中透著涼意。

“看,那就是證邪宮。”

花長老手指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肅然說道。

玫娘覷起眼睛,透過皚皚薄霧望了過去。

片刻,玫娘便泄了氣,“阿娘,我什么也看不見呀!”

花長老料定她會這樣說,笑了笑,道:“無妨,待入夜就看清了。”

說罷,解下橫在身前的小包袱,撿了塊平整的地方盤膝坐下。

“證邪宮易入不易出。若是輕功不好,不等進去就墜崖死了。”花長老神態嚴肅,沉聲對玫娘說道。

玫娘坐在她對面,拿起油紙包,將其打開,露出整只的椒鹽烤鴨。

“阿娘,那咱們干嘛爬這么高?從下邊穿過去不就得了?”玫娘撕下一只鴨腿遞給花長老,“阿娘,先吃點東西墊墊。”

花長老接過,“你以為下邊的路好走?這時節滿是蛇蟲鼠蟻不說,還有墨霄布下的幻魘陣,說不定還沒到證邪宮,人就得瘋了。”

幻魘陣能令人喪失心智。

雖說烤鴨有些冷,皮也皺了,可對于饑腸轆轆的玫娘而言,卻是難得的美味。她吞下嘴里的鴨胸肉,問道:“墨霄?什么來頭?我都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一號,他很厲害?”

花長老笑了,“你經歷的根本不叫江湖,頂多算個魚塘。真正的江湖,高手如云,深不可測。”

玫娘兩眼冒光,“阿娘,那你給我說說唄。”順手撤下另一只鴨腿遞給花長老。

玫娘很懂事,吃鴨吃雞,她從來都是啃骨頭或是胸脯,肥嫩的腿肉讓給花長老。

花長老將鴨腿推回給她,“我兒吃吧。”

玫娘堅持,“我不愛吃腿,太膩。阿娘吃。”

花長老慈愛的望著玫娘,將兩只鴨腿托在手上,默了默,道:“你道墨霄原就是江湖人么。他是北魏顧雍的后人。”

“北魏顧家?”玫娘瞪大眼睛,“世家子弟為何要入證邪宮,與月胭狼狽為奸?他這不是作踐自己?”

“不光是你這樣想,顧家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們把墨霄逐出族,墨霄也由顧改姓墨。此事已經過去二十余年,江湖上的后生沒幾個知道墨霄的真正來歷。只當他是證邪宮的左護法,卻沒人記得絕世公子顧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