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129 多親近

姜妧瞪了墨霄好半晌,才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無恥!”

就算不說,姜妧也猜到了影閣的女孩子會被墨霄如何對待。可只要能把妹妹尋回來,就已是萬幸,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墨霄卻毫不遮掩,說的含混,卻又相當曖、、昧。

姜妧怒極,如果眼神能殺人,墨霄早就死幾百次了。

“多說無益,你既然知道姜嬋的下落,便痛痛快快的說出來。也算是你積陰德了,他日到在陰曹地府,還能少遭點罪。”白捕頭沉聲說道。

墨霄垂下眼簾,不置可否的沉默著。

半晌才道:“你們不是有本事么,那就自己去找,何必用我呢?只一樣,你們手腳麻利些,我若死了,她就是一具客死異鄉的尸首了。嘖嘖,怪可惜的。”

墨霄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自己死了也會叫影閣的女孩子陪葬,弄得玄而又玄,真假不明。白捕頭一籌莫展。萬一真如墨霄所言,那些女孩子的豈不白白做了祭品。

姜妧亦是懸著一顆心,回到了姜府。她把墨霄所言對姜老夫人講述一遍,姜老夫人默然良久。

找到呂氏的人頭,孫女卻流落在外,姜老夫人愁眉不展。

姜妧深居簡出,辛夷只能從小勝子那里得到點她的消息。

這日,辛夷又再四寶巷巷口與小勝子碰了面。

小勝子見他當然高興,說他背了哪些書,臨的什么帖。

說了一會,辛夷又將話頭轉到姜妧那里。

小勝子得了佟掌柜的吩咐,擰眉道:“事關姜大娘子的清譽,請恕學生無法相告。”說罷,深深一揖。

這孩子準是得了提點。

辛夷面上一紅,也就不再追問。回到府中,枯坐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去找辛夫人。

母親心軟,說服她比說服父親容易些吧。

辛夫人喜歡侍弄花草,府里專為那些南來的嬌花建了暖房。辛夫人手執花剪修枝,辛夷進來看了看,很是驚訝的指著一盆姹紫嫣紅的牡丹問道:“咦,這時節還有牡丹?”

辛夫人眼皮也不抬一下,“這暖房你一年難得來一回,說吧,為什么事。”

辛夷尷尬的清了清喉嚨,“那個……我……”

“為你那心上人來的吧?”辛夫人面色不改,“我就知道你有心上人不是信口胡謅,但看你幾時忍不住了來求我。你父親若是不允,必有他的考量在其中。不過,也不是沒的商量。”

這一會兒的功夫,辛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紅上一陣。叫辛夫人三句兩句說的沒了章法。

先前還道父親難應付,卻不知向來柔順的母親才是難杠的硬茬。

“那個……”辛夷小心斟酌著說辭,“那個……她家并非出身勛貴,也非仕宦……”

“新貴?”辛夫人放下花剪,“根基淺了點。你與她又是如何相識的?仔細說給我聽,若是有心算無心,那是肯定不行的。”

“也不是新貴。她家乃是商賈。”

聞言,辛夫人面色陰沉。

辛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盤托出,“是姜家大娘子。”

辛夫人一愣,旋即了然。

辛夷救出姜家大娘子之后,辛夫人著人把姜家好生查訪一番。

姜家落戶都城百余年,一直用心經營。生意做的厚道,人也他是。很是清正的商賈之家并不多見。兼之辛重與姜家二爺能聊到一處,辛夫人對姜家也有幾分看重。

可是……

讓兒子娶姜大娘子又是另一碼事。

“姜家大娘子心善……”辛夷想要為姜妧說幾句好話,辛夫人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了。”

“可……”辛夷有點急了,“母親,她……”

“姜家大娘子好不好,不用你說。我有眼睛,自己會看。”

辛夷呼吸一滯,胡亂點著頭應道:“是,是,母親看人最準。由您幫忙掌掌眼,最好不過。父親那里……”

“人還沒看呢,急什么?”辛夫人睨他一眼,“倒是你,真想一輩子當個教書先生?你不后悔?”

辛夷正正顏色,“不后悔。天底下可造之材不知凡幾,需要有人多加栽培,方能成器。況且,我若想做官,跟隨在太子靖身邊即可。還回來作甚?父親不懂我的心意,母親一定能懂。”

辛夫人笑了,“你少給我灌迷魂湯。我可是一心望子成龍的。可你志不在此,沒的勉強,也勉強不來。”

辛夫人原也想不通,還是老長樂侯寫信跟她說凡是留個后手總沒壞處。

經過辛重下獄,很是折騰了一番,辛夫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雖說這次是皇帝陛下跟辛重聯手做了場戲,焉知以后會不會有假戲真做的時候。若辛夷偏安一隅,也未嘗不是好事。

至于姜家大娘子……

商賈也有商賈的好處。起碼姜家來來去去都是跟商賈結親,沒有朝堂上那些傷筋動骨的牽扯。說起來,姜家確實本分。如此一想,倒也不失為一門好親。

辛夫人自有打算,難為辛夷提心吊膽。

“父親對姜大娘子并不滿意,母親能否幫襯著,多說些好話?”

還沒成親呢,就為人家打算。都說女生外向,兒郎也不見得有多貼心。

辛夫人面色一沉,“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我跟你父親說什么說?公事繁冗,還不夠他勞累的?”

辛夷不敢多話了。

好歹母親答應見一見姜大娘子,這已經相當不難得了。況且福兒那么好的性子,誰不喜歡。母親一定能看的入眼。辛夷暗自給自己鼓勁兒。

轉念又想,情人眼里出西施。母親萬一不喜,豈不糟糕。要不給福兒送封信去,叫她多做準備?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就聽辛夫人沉聲道:“你要是偷偷送信過去,別怪我翻臉無情。隨便找個官媒給你說親。”

辛夷忙訕訕笑了,“不敢,不敢。”就此歇了這份心思。

辛夫人未出閣時,也是個活潑貪玩的小娘子。

自打起了相看姜妧的念頭,一連幾天都在準備。辛重見她忙忙碌碌隨意問了兩句。辛夫人扯個謊兒遮掩過去。

可憐姜妧還蒙在鼓里。精神萎頓的五六天,在香玉香梅的勸說下終于又有了巡鋪的力氣。

這日,從清早就下起了雪豆子。慢條斯理,不疾不徐。姜妧乘著鹿車來到玉蘭齋。

佟掌柜忙迎上去,“大娘子,這破天兒,您怎么來了?”

姜妧解下蓮蓬衣,柔聲道:“原也不想來的,在家待著又沒什么意思。出來轉轉權當松松筋骨。”

呂氏的人頭找到了,只等開春選個黃道吉日開館將人頭放入棺中。

這消息不脛而走,坊間對姜家以及姜大娘子十分同情,罵那墨霄禽獸不如。

“出來好,出來好!”佟掌柜引姜妧去看架上文房的陳設,又跟她聊了聊師傅們新制的筆。

兩人低聲說著話兒,有一荊釵布裙,面色黝黑的婦人走了進來。

壽兒趕緊打個千兒,“夫人可是為相公挑筆墨?我們這兒的狼毫,久寫不分叉,耐用的很。定能助您相公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辛夫人暗自點點頭。

這活計不光嘴甜,態度也恭敬,并沒因她衣飾儉樸而有分毫怠慢。

辛夫人退開兩步,垂首不語。

應該是不常出門的婦人。

佟掌柜趕緊上前招呼,“夫人與我去雅間吃口熱茶,慢慢挑,慢慢選。不急的。”

辛夫人面露慌張,非常局促,“我……我就是在這兒想避避風,不買東西,行么?”目光投向姜妧。

辛夫人暗嘆,怪不得自家兒子非要娶姜家大娘子。如此佳人,不娶才是傻子。

姜妧笑了,“行!行!只不過下邊人來人往的,恐防沖撞了您。去雅間兒坐吧,清凈又暖和。等雪停了,我命人送夫人回去。”

態度誠懇又熱心,果然是個心善的。

辛夫人不著痕跡的打量姜妧。

姜妧不覺有異。佟掌柜經的事多,見過的人也不少。眼前這位夫人雖說臉黑,樣貌卻不差,看她言談舉止不像小門小戶的無知婦孺。

轉念又想,說不定是落魄了的官家夫人,便釋然了。

辛夫人膽怯的瞄一眼樓上,推辭道:“多謝小娘子美意。我站一站就走。”

如此,姜妧也不好再堅持。她讓壽兒搬來小桌,小杌子,又上了熱茶,將辛夫人安置妥帖。

這當兒辛夫人跟姜妧聊聊開了。

“女兒剛剛嫁人……”

“夫君攤上事了,好在有驚無險……”

“我家在外鄉,嫁到這處委實不易……”

“多年不曾回家探望父母了,當真不孝……”

說一句,嘆三嘆。

姜妧不好抽身就走,只得一塊坐下,陪她說話。

“小娘子父母可還安好?”

“好。他們都很疼我。母親對我好,弟弟也很懂事。”想起稱心,姜妧忍不住小彎起唇角,補上一句,“淘氣也淘的可愛。”

辛夫人知道小呂氏是繼母。姜妧提起她神態自然,沒有半分掩飾。由此可見,繼母對對她確實很好。說起同父異母的弟弟,滿滿的全是寵愛。姐弟倆的關系一定不錯。

心善又大方。

辛夫人暗自點點頭。

“小娘子素日作何消遣。我未嫁人時,就愛繡帕子,做香囊。現在不成了,家里人口多,事也多,有點力不從心。”

姜妧面露羞赧,“我繡工不好。勉強繡只貓兒,倒像是老虎。好在祖母不嫌棄,所以我就給她繡個松鶴延年什么的,簡簡單單,不容易出錯。”

辛夫人笑了。

這孩子實誠的不像話。自夸兩句誰還知道了。真是……越看越有點喜歡了。

“那你平時都做什么呢?”

姜妧想想,道:“讀讀詩集,游記做個消遣。”

愛讀書總是好的。辛夫人高興的點點頭,可惜她高興的太早。

“不過,我認字有點晚。有好多地方讀不懂。賬目往來倒是一看就明白。”

自家兒子才高八斗,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可她就愛擺弄賬,能行么?

辛夫人有點吃不準。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閑聊了小半個時辰,辛夫人便尋個由頭回家去了。

姜妧只當是過路客,并沒放在心上,該干嘛干嘛。

“什么?你說誰去玉蘭齋了?”唐煉難以置信的盯著常榮。

“辛相公的夫人。”常榮笑嘻嘻的回道。

平喜樂的見牙不見眼,“這回可好。辛郎君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辛夫人肯去相看,定能成事!”

唐煉抓起一把瓜子,“你也別把話說死。沒準兒就看不順眼。幺子那可是父母的心頭肉。”

平喜泄了氣。

“也是。辛夫人眼光高著呢。”

常榮卻道:“辛夫人從玉蘭齋出來,臉上帶著笑呢。”

唐煉咔咔嗑瓜子,也不接茬。

平喜嘆一聲:“但愿能相中。他倆的事一天不成,我就一天都懸著心。”

他跟辛郎君是逛夜市喝餛飩的交情,別人哪能比的了。

唐煉磕了把瓜子覺得口干,端起茶盞啜了一小口,“誒?墨霄的事查的怎么樣了?前兒老藍跟我好一通訴苦,說是不敢殺了墨霄,唯恐影閣的人真出了岔子。”

常榮肅然回道:“牽一發動全身,并非聳人聽聞。倒是真有這種陰損的秘術。就是不知道墨霄學會了幾成。”

“那怎么辦?墨霄那賊子殺了人,我還得好吃好喝給他養老送終?”唐煉不樂意了,“他不光殺人擄人,還把人頭制成鼓,給孩子把玩。如此歹毒的人,就該千刀萬剮。”

“墨霄本來就打定主意,讓影閣的人陪葬。他已經年過四旬,那些女孩子至多雙十。顯見早有這打算。”常榮吐了口濁氣,“墨霄其人,喪心病狂。卻不能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真咽不下這口氣。”

“老藍說了,白捕頭好生招呼他了。用刑之后再讓人治,治的差不多再用刑。以前他要是敢這么干,我早把他一擼到底,弄邊塞守大門去了。這次不同,我還夸他干的漂亮。”

說到這兒,唐煉兀自搖頭。他覺得自己很有做暴君的潛質,一定要多加克制才行。仰臉看向平喜,“把寶兒挪大興殿來吧。”跟貓兒親近多了,人也能和善些。

平喜不明就里,懵懂片刻,點頭應是。

“我看墨霄就是想以此相要挾,讓我們受制于他。”唐煉抿了抿唇,很恨道:“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