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榮接道:“人命關天,終是不敢輕舉妄動。”
唐煉嘆一聲:“好端端的受他挾制,委實窩火!”
平喜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陛下,江湖事江湖了。不如請東岳觀的仙長想想辦法?”
“對啊!我怎么把東岳觀給忘了。剿滅證邪宮,東岳觀出了不少力。”唐煉不由得心情大好,笑瞇瞇的看向平喜,“等明兒個叫老藍去辦。我可不想養著那個喪心病狂的壞貨。”
辛夫人回到府中梳洗一番,手捧熱茶長長的舒了口氣。
紅秀忍不住發問:“夫人,那姜家大娘子好還是不好?”
辛夫人睨她一眼,笑了笑,打趣道:“你怎么這般沉不住氣?好不好的,下次我帶你一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紅秀面上一紅,“婢就是好奇。您為了見她忙了五六天,見到了,回來又不提……”
辛夫人垂眸不語,默默吃了半盞茶,才道:“模樣倒是可人,舉止得體,談吐大方。瞧著不像是商賈之家的女兒,也難怪能入了五郎的眼。”
“能得夫人夸獎,那肯定是頂頂好的了。”紅秀彎起眉眼,笑說道。
“樣貌,脾性都挺好。我也喜歡那孩子。“辛夫人瞄一眼窗外修長的身影,話鋒一轉,”可就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一樣都不擅長。五郎才學那么好,他倆怕是不般配。”搖搖頭,又道:“商賈人家的女兒,只懂得做生意。整天捧著賬本,拋頭露面的,不好,不好。”
她如此一說,紅秀就沒話了。心里卻道:又不是考科舉,小兩口過日子,為何非得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不會,等過了門兒讓五郎君教她,不也是個樂子。
辛夫人攏攏鬢發,喃喃道:“是個好孩子不假,就是跟五郎不般配。哎,可惜了……”
話音剛落,辛夷撩簾進來。
他在外面零零碎碎的聽到些只言片語,心知母親沒瞧上姜大娘子,有點不高興。
“母親,您方才說什么般配不般配?”辛夷挨著辛夫人坐下,“莫不是在說我與姜大娘子?”
辛夫人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正是。我說的就是你跟她不般配。她讀書讀的少,鎮日看賬本,盯著鋪子里的流水。你娶妻又不是找掌事的大掌柜……”
“阿娘,娶妻求賢。況且,姜家大娘子十歲方能說話,現在她能讀的懂詩集,會看賬目就說明她聰敏過人。假以時日,肯定大有長進。再說,會做生意,懂得經營也沒什么不好。”辛夷溫聲勸道。
紅秀在一旁聽的直點頭。
郎君是個閑散的性子,有個能干的媳婦幫他打點庶務不挺好的么。總比娶個會花錢不會賺錢的強得多。
辛夫人吐口濁氣,“哎,我的兒。實話與你說,我看那姜大娘子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家里人又寵。我們家人口少,規矩多。她能受得了么?你要真為她好,就早早斷了念想。我看吶,姜家大娘子配個門當戶對的商戶反而能享福。”
“說來說去,您與父親一樣,嫌姜家門第低了。曾叔祖就是娶的商戶女,他二人和和美美,白頭過到老。我與姜大娘子怎么就不行?”說著說著,辛夷眼里含了一包淚,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不是我嫌她,她本就出身低。”辛夫人揉揉太陽穴,“行了。先不說這個了。風吹得我頭痛,我得歇一歇。”
換做平時,辛夷必得關心兩句,這會兒他也顧不了那許多,說句,母親好生歇息,便甩袖子走了。
辛夫人望著辛夷的背影,促狹的笑了,“臭小子。媳婦還沒娶進門呢,就把親娘給撂一邊了。我不過就是說了幾句姜大娘子不好,你看看他,也不知說關心關心,說點好聽的。”
紅秀是個實心眼,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計過來給辛夫人揉額角,“夫人別生氣,身子要緊。”
“我不氣。”辛夫人莞爾一笑,“我就是想看看五郎究竟對姜家大娘子有幾分真心。他要是臨時起意,真娶回來,新鮮勁兒過了,就相看兩厭的,那不是害了人家么。”
紅袖啊了聲,“夫人是試探郎君?”
我的天!夫人把自己的親兒子耍的團團轉,真的好么?
“你小點聲。”辛夫人拂開紅秀的手,“明兒你去大庫房把舊年父親給我的那匣子紅寶石取出來,送到沈宏閣,讓他們緊著料子做套頭面。樣式要時興的,適合十五六的小娘子的。”
“您這是給四娘子做的么?”紅秀多嘴問一句。
辛嫣出閣時,纏著辛夫人要紅寶石的頭面,辛夫人在沈宏閣訂了一套,就是沒動老長樂侯給的那匣子。為這事辛嫣還鬧了兩場。
“她有那么多好東西,長十個腦袋也戴不過來。不給她。我這是給兒媳婦預備的。沈宏閣慢工出細活,現在訂差不離。”
想想自家兒子那副傻樣兒,辛夫人忍不住搖頭,“嘖嘖,一對兒老實孩子。可怎么好……”
辛夷臉上跟結了霜似得,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生悶氣。
阿甲不知他因為什么,也不敢問。趕緊斟上熱茶,端來好吃的點心放在桌上。換做平時,辛夷吃兩塊點心喝兩口茶就不氣了。今天動都不動,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郎君,您吃口茶順順氣兒?”阿甲笑吟吟的捧著茶盞,“您冷不冷,再加兩塊碳?”
辛夷搖搖頭,自言自語,“原本以為尚有一線希望,哪成想反倒大失所望。福兒不愿嫁,我又說服不了父母。難道說,我跟她真就無緣么?”
得,還是為了姜家大娘子。郎君都魔怔了。開私塾都想著離姜家大娘子近一些,非得在四寶巷不可。
那塊兒是賣文房的地兒,人來人往的不清凈,小孩子讀書最怕分心,哪還能有學生上門了。
不過……
能時常見著香玉姐姐!由著郎君折騰,大不了他多動動嘴皮子,幫郎君揚名。
“郎君,眼瞅著就到歲尾,四寶巷那里指定能有空出的鋪面。等私塾開起來,您與姜大娘子見面的機會就多了。見面的機會多了,不就水到渠成了么。”阿甲把茶盞往前送了送,“再說,您還是姜大娘子的救命恩人呢。就沖這,她肯定不能拂了您的面子。”
辛夷眼睛一亮,贊道:“對啊,還是你機靈。”接過茶盞啜了口,整顆心都熨帖了,“四寶巷那邊你盯緊點,一有合適的鋪面趕緊下定。”
“是,郎君您就放心吧。”
就算是為了香玉姐姐,他也不能馬虎。
入夜,辛重擰著眉,歪在床上看邸報。
辛夫人坐在銅鏡前捏著發梢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時不時睨他一眼。
辛重眼皮都不抬,沉聲問道:“有事?”
“無事就不能瞧瞧你?”辛夫人脆生生的回他一句。
辛重抬眼望著辛夫人,“挺大的人了,還這么嬌氣。”丟下邸報,趿拉著鞋幾步到在辛夫人身后,從她手上拿過牛角梳,“我不幫你,你怕是得梳上整宿。”
辛夫人挺直腰桿兒,嗔道:“是了,是了。你在盛元宮好吃好喝好睡,我在家里天天晚上梳頭。頭發都快梳沒了。”
辛重委委屈屈瞄一眼銅鏡里的辛夫人,“陛下把我從牢房弄進宮里,我事先也不知情。”
“我不是小心眼兒的人,閑的沒事跟你算小賬。”辛夫人撇撇嘴角,“好不容易回來了,也不說給我買根釵,買對兒鐲子賠不是。難為我擔驚受怕好幾天。你這人,木訥的要命。”
辛重恍然,“原來是為這啊。我說你怎么有點怪。行,明兒我就去買。”
“買了我也不要。我又不是缺那點東西,就是想看你心里有沒有我。照這么看,八成是沒有。”
辛重哈哈笑了,“我的好夫人,我心里哪能沒有你呢。”
辛夫人似笑非笑瞪他一眼,“光是嘴上說的好聽有什么用?下次再有大事,還得瞞著我。”
“不會再有下次了。而今,大長公主被貶為庶人,謀逆與欺君之罪并罰,想必難逃一死。證邪宮也再難成氣候。北魏那里……”說到此處,辛重頓了頓,道:“北魏攪不起什么風浪。”
辛夫人慨嘆,“想不到大長公主存了這份心思。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皆是她咎由自取。她送走程孜,為的就是留一條血脈。那時出了岔子,沒能成事,就該收手。她卻不死心,非得撞個頭破血流,怨得了誰。”
辛重不疾不徐的給辛夫人梳通長發,“陛下有意放過她,她卻不愿放過自己。不說別的,單說她拿自己與盛元大帝比較,就是不自量力。盛元大帝文治武功不輸男兒,大長公主差的遠呢。”
說起逆賊唐若茹,辛重話就多了。
辛夫人靜靜聽著,不時附和兩句。
梳好了頭發,兩人都覺得口干,一人捧一盞熱水,小口吃著。
“誒?你這兩天好像忙的很,我昨兒還看見紅秀抱著個包袱,里頭裝的什么?”
那里頭裝著從成衣鋪子買的粗布衫裙。辛夫人不能實話實話,神情不大自然的回道:“沒什么要緊的,是我買的新衣裳。”
“新衣裳?”辛重眉頭深鎖,“那怎么沒見你換上?”
辛夫人就跟小孩子似的,得了新衣裳,新首飾肯定得裝扮上,給他瞧瞧。這次不但背著他,還一反常態的遮遮掩掩。
是不是有事瞞著他?辛重心頭一凜。
“沒有。你這么精明,我哪能瞞得過你呢。”辛夫人笑得溫柔極了。
不對!
沒事哪能笑成這樣?
辛重知道追問下去問不出什么,索性打個哈哈把這篇翻過去。
倆人又說了會話,辛夫人七拐八拐的扯到姜記綢緞莊上。
“四時坊倒了,姜記不就一家獨大了么?”
“一家獨大倒不至于。姜記是老字號,要不是四時坊以勢壓人,根本越不過姜記去。不過,沒了四時坊,真就清凈了不少。以前叫他們弄得烏煙瘴氣,現在好了,一派清明。等過完年,姜二就要啟程去青州了。”
“姜家的事都妥當了?不是說要把呂氏的人頭重新入棺么?”
“有姜大張羅就夠了。他可比姜二能干。”提及姜澈,辛重滿滿的全是贊賞。
“我聽說,姜家大娘子也經營生意。她年紀也不大吧,這么小就能獨當一面,也挺不容易的。”
辛重嗯哈兩聲應付過去。
姜家大娘子何止能經營生意,還把他兒子的魂兒都勾走了。真是!上哪說理去。
“五郎真的無心仕途。他就想當個教書先生。”辛夫人柔聲道:“父親的意思,由著他去。辛家總不會一路風光。有個跟朝堂不沾邊的兒子,也不是壞事。你說呢?”
辛重握住辛夫人的手,點點頭,道:“岳父大人說的極是。以前我覺得以小五的才學,必能助辛家更上一層樓。而今想想,是我貪心了。再一個,小五單純敦厚,官場不大適合他。教書倒也不錯。要真能教出幾個狀元郎,也是他的本事。”
“既如此,五郎的親事就得慎之又慎。我琢磨著,不要門第太高的。小五不為官,也幫不了人家,反而惹的人家埋怨。也不要什么王公貴族。那樣的門第,必定輕看五郎,夫綱不振,必有隱患。說不定還能連累到你。”
辛夫人三言兩語把都城一大半的人家都否了。
辛重緊抿唇角,除了新貴,也沒什么合適的了。難不成夫人有相中的了?這念頭剛起,就聽辛夫人又道:“新貴更不行。不知根不知底兒的,也不知正經不正經。再一個,他們教養的小娘子大多都是為了娘家謀好處。咱們是娶媳婦,可不是給媳婦家當踏腳石的。萬一遇上不省事的,說不定還得受連累,你說呢?”
噎的辛重呼吸一滯。
還說什么呀。兒子怕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吧?
“是這么個理兒。可也不能以偏概全,還是有品性好的。”說罷,辛重福至心靈,想起南齊的岳父大人,便道:“莫不是岳父大人有中意的人家?那倒也不錯。南齊的兒媳婦跟你能說的上話。閑來無事再做幾道你愛吃的小菜,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