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收獲頗豐,中飯的時候,顧蕊喜滋滋地提著一瓦罐的蛤蟆和水蛇回到家里,打算吃過午飯做點蟾酥的。
前些日子修葺房子的時候,她順便叫人在屋檐下搭了個三尺寬的長廊,如今下再大的雨,屋里也不會潲水。
于是一家人就安安穩穩地坐在屋里,暗雖然暗了些,可到底不用大盆小碗地張雨了。
誰知一家剛坐到飯桌前,還沒動筷子,就聽見外頭有了響動。
詠梅捏著筷子往外頭探了探頭,嘴里還說著,“這么大的雨,誰又來了?”還以為是來找顧蕊看病的左鄰右舍。
誰知這一探頭不要緊,她頓時嚇得面色大變,捏著筷子的指節更是泛白。
顧蕊甚是詫異,又不是洪水猛獸怎么把梅姨給嚇成這樣了?
她嘟囔著“到底是誰啊?”也伸頭往外看,結果就看見孫祿壽一家四口冒著雨披著蓑衣深一腳淺一腳地進了院子。
她頓時心里那個堵啊,只覺得桌上的白面饅頭紅燒臘肉都索然無味了。
“晦氣!”她嘆了口氣,扔下筷子。
詠梅面色十分難看,來的人是她哥嫂一家,她能說什么呢?
面前是她的主家父女倆,她不過是個陪嫁丫頭,按說她哥嫂來折騰,她應該打出去的,可她對外稱是顧蕊的娘,又怎么能做出把親戚拒之門外的事情?
她艱難地抬頭,看著炕上的顧仲書,淚盈于睫。
顧仲書心里嘆息著,面上卻很是平靜,看著顧蕊道,“到底親戚一場,先別動怒。”
不看僧面看佛面,總得給詠梅個面子吧?
顧蕊門兒清,但怎么都擠不出一絲笑臉來迎著這一家子。
陸凌風這兩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風,跟她連話都懶得說,總是低著個頭正眼都不看她,悶悶不樂一樣。她琢磨不透,也懶得去琢磨,實指望他能出面打發走這一家的,誰知人家裝看不見,顧蕊也沒有法子了,只得自己對上這家子奇葩。
詠梅站在門口,冷著臉高聲問她的哥哥嫂子,“這么大的雨,你們跑來做什么?”
難道上次鬧的笑話還少嗎?
孫翠香見自家小姑子站在廊下,幾日不見,她變得豐腴了些,面上也紅光滿面,心里不覺又妒又恨,聽見詠梅這么問,就一腳跨到廊下站著,和詠梅面對面,陰陽怪氣道,“走親戚還不行啊?”
顧蕊聽著這話就忍不住撇嘴,走親戚走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獨一份了。
“我們家可不歡迎你們!”她抱著胳膊倚在門框邊,挑著眉毛不屑地冷哼。
詠梅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說不上三五句怕就要被她嫂子給擠兌得哭,她只能擼胳膊上陣了。
楊大樹一見這架勢,就悄悄地扯了扯他婆娘的后衣襟,對妹妹陪笑,“梅子啊,這大雨連天的,家里沒吃的沒喝的,你總不能看著你哥嫂餓死吧?”
原來打秋風來了。
就說嘛,無緣無故地怎么一家四口跑這里來了?
不過就算是打秋風也得打發她歡喜才是啊,顧蕊如是想著,面色冷冰冰地瞪著孫翠香這女人:楊大樹還算是說了句人話,就沖他婆娘,就算她家里饅頭垛成山,她扔了喂狗,也不打算給沒有良心的人吃。
“還嫌上次沒打夠是不是?”她跐著門檻,拿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地抖了抖腳,“憑什么你們餓了就得找上我們家?”
孫翠香上次被顧蕊拿著菜刀滿院子追,早就嚇破了膽,再也不敢跟顧蕊正面對上,只好戳了戳楊大樹的脊梁。楊大樹就像只八哥一樣,期期艾艾地說話了,“這不是親戚嗎?幫襯著點也該當的。”
“啊呸!”顧蕊沒等他說完,兜頭啐了他一口,罵道,“是親戚三番五次地來我們家訛詐啊?告訴你,想在我們家占便宜,門都沒有!”
她的話落地有聲,聽得詠梅的心連著蹦了幾下,只好垂著頭裝聽不見。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哥哥,雖然不成器,但找上門來,她還是不忍心把他們趕走。再說,她還真沒本事把他們趕走!
但想起一次兩次他們做出來的齷齪事兒,詠梅也沒臉在顧蕊面前開口相求。
楊大樹見狀,十分為難,不知該怎么說下去了。
孫翠香那婆娘是個精明的,見楊大樹三腳踹不出幾個屁來,只好自己厚著臉皮求詠梅,“小姑呀,我知道之前是我們做的不對,只是這祖屋由你們住了,我和你哥哥也沒說什么,眼下我們有了難處,你們也該幫幫才是!”
求人就該拿出求人的姿態來,孫翠香這種典型的“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做派,顧蕊很是不齒,她不由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
孫翠香就朝她看過來,訕訕地笑,顧蕊愛答不理地扭了頭,打量起孫祿壽和孫二丫兄妹倆來。
就見孫祿壽一身的衣衫濕了大半,也看不出是黑色還是藏青色,臉上有幾道紫痕,有的地方都滲出血來,看上去被什么東西給抓了一樣。
再看孫二丫,比上次見更瘦了,垂著個頭也看不清眉眼,看那樣子,已經顯懷了,怕是有四五個月了。
顧蕊心里暗暗嘆息,托生在這樣的人家,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這一兒一女沒一個有出息的,算是廢了。
孫翠香尚不自覺,還有臉帶出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呀!
外頭雨勢越來越大,那磅礴的雨砸在地上,天地都連成一片,跟天上的水往下倒一樣。
孫二丫身子單薄,又懷了孩子,身上雖然披著件破舊的蓑衣,還是冷得發抖。
詠梅忍不住可憐起她來,眼巴巴地望著顧蕊,道,“這么大的雨,既然來了,就打發他們點吃的吧?”
顧仲書坐在炕上,也是嘆息一聲,道,“來都來了,吃頓飯再說吧。”
顧蕊氣得回頭白了她爹一眼,這一家子除了孫二丫,都是白眼狼,打發這一頓,下一頓怎么辦?
顧仲書就指了指孫二丫,“好歹也是雙身子的人,這天兒走出去,有個三長兩短就是罪過了。”
顧蕊無奈了,她爹還真是菩薩心腸。
不過既然詠梅和她爹都答應了,她也不好再做惡人,就退后一步,“吃頓飯也行,只是屋里沒地方,你們就在廊下吃吧。”
省得這一家子進去看得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