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狗不是朝著自己吠的下人紛紛往旁邊挪了挪,漸漸讓開小道露出一張雪白的臉來。
穿著粉色比甲的丫鬟此刻正抖若篩糠,一副身子如寒風中的枯葉一般搖搖欲墜。
認識的下人們看了看小丫鬟,又看了看謝品琴,被大狗盯上的丫頭正是謝品琴的貼身丫鬟,珍珠。
“珍珠,是不是你推小公子落水的?”應氏越眾而出,揚聲問道。
雖說這灰黃大狗這么朝著人吠,或許不能百分百當真,可在場的少說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人,怎么不吠其他人,就吠珍珠呢。
珍珠死死地咬著嘴唇,掙扎了一下剛欲開口便收到謝品琴遞過來警惕的眼神,又把原來的話給憋了回去,支支吾吾道:“婢,婢子冤枉。”
天啊,表姑娘這狗太嚇人了。
“冤枉?那你這么害怕作甚?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謝品琴生母安氏瞥了女兒一眼,捏著帕子的指尖緊了緊:“被半人高的大狗對著齜牙咧嘴地吠,想必小丫頭是被嚇壞罷了。”
“大狗剛剛是認著小表弟身上的味道去尋的,而味道比較重的話,想來是剛接觸表弟不久。如今大狗對著珍珠狂吠不已,應該是珍珠身上留有表弟的味道。”
蘇襄淡定從容地與珍珠對視,企圖捕捉那閃躲的眼神。
聽到安氏開口庇護的話語,珍珠強作鎮定起來:“剛剛婢子是被大狗突如其來的犬吠聲嚇到了,表姑娘說婢子身上有小公子的味道,但婢子今日未接觸過小公子,求表姑娘明察。”
珍珠雙膝一曲,撲通跪了下來,瞧著十分委屈的模樣。
眾人看了由剛剛對珍珠有所懷疑的心思漸生出一絲不滿起來,表姑娘既不是府上正兒八經的主子,竟盤問起珍珠來,還讓珍珠跪著向她求饒,這是不是有點太咄咄逼人了。
少女無視珍珠的眼淚:“其實想知道有沒有冤枉也很簡單,問問小表弟就知道了。”
眾人大驚,問個啞巴還能有回答?
苗氏咬唇看著蘇襄,表姑娘這么說豈不是埋汰她兒子。
“襄兒
—”侯老夫人忍不住開口,就聽少女接著解釋。
“我的意思是就算小表弟不能說出這個人是誰,但是肯定和否定還是可以表達出來的。”
蘇襄走到謝飛翟跟前蹲下身來,柔聲道:“表弟,剛剛珍珠有沒有跟你一起玩耍?”
謝飛翟此時情緒已恢復如常,看著眾人齊聚又有著幾分孩童天性的好奇,如今見到蘇襄盈聲笑問,小腦袋似乎思考了一瞬然后點了點頭。
苗氏大驚,轉頭看向珍珠,厲聲問道:“是你推我兒子落水的?”
珍珠的臉騰地又白了幾分,血色褪得干凈,卻死死地捂著口不說話。
安氏輕笑出聲,但笑里卻不顯半分嘲弄的意味,只帶著安撫:“三姨娘許是今日受驚過度了,翟兒才5歲,見到表姑娘那樣如花似玉的姐姐,怕是問他什么都只得點頭的份,我們大人又怎能跟著孩童的心思呢,你說是不。你看,翟兒剛落水上來,身上的衣服還沒換,怕是要著涼的,不如讓奶娘先抱他回去更衣吧。”
蘇襄深深地看了一眼安氏,安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心疼,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這位二姨太有著頂好的舌燦蓮花口才。這么一說或許就能成功轉移眾人的重心。
苗氏卻紋絲不動,找不到害她兒子的人之前,她信不過任何人,也不會讓任何人抱走她兒子,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之日,歹人都能鋌而走險推她獨子下水,焉知明日還會耍什么陰謀。
苗氏看向楊怡侯與侯老夫人,一字一頓道:“我相信表姑娘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也許是病急亂投醫,她也不確定,但就是對這位表姑娘莫名生出了一份信任感。
蘇襄略一沉吟,似是下定決心一般:“若點頭不作數的話,那口述總該是可以相信的吧。”
此話如一道驚雷劈在眾人頭上,只聽得嗡地一聲響,再聽不見后面的話。他們莫不是聽錯了吧,啞巴還能開口說話?因極度震驚,一時竟無人問出話來。
少女從腰間摸出一個布包,打開里面整齊地碼著兩排明晃晃的銀針,在陽光的照射下折著冷光。
“三姨娘若是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一試,就算不能治愈表弟聲帶的損傷,針灸也不會傷了表弟分毫。”
因著苗氏是謝清笙的房妾,而謝清笙的正妻尚在,故一般稱苗氏為姨娘。
苗氏看著少女手中細長的銀針,一陣炫目感涌了上來,激動中又夾雜著害怕。表姑娘的意思是她可以治好翟兒的啞癥?想到兒子已經5歲了,卻從未能開口喊她一聲母親,不能與其他孩童一起玩耍,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卻抹上一層厚重的陰影。或許兒子如今尚小,并不知道這對他以后的人生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所以天真的臉龐上不見絲毫憂傷,可她每次看著幼子,心窩都如針戳一般絞著痛。
“姨娘放心,再差也不過如此了,不是么?”
少女見苗氏有了幾分松動,淡淡說道,卻說到苗氏心坎邊上。
“再差也不過如此了,對,再差也不過如此了……”苗氏口中呢喃,忽地抓住少女的皓腕:“我相信表姑娘!”
她愿意賭一次。
侯老夫人嘴唇翕動,還想說些什么,楊怡侯不動聲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老太太就徹底沉默下來。
罷了,老爺都同意了,襄兒向來也是有分寸的人,既然苗氏相信她,那就試試吧。
蘇襄對著菱兒打了一個眼色,心思玲瓏的丫鬟立馬會意,從懷里摸出一包玫瑰糖,逗起小公子來。玫瑰糖是上次姑娘在湖邊采藥的時候剩下的一些玫瑰花瓣做成的,帶著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比外面買的都好吃。
眾人對小丫鬟的福至心靈頓感佩服。
菱兒無奈翻了個白眼,喝苦茶不都得送食果子么,那么長的銀針施下去,不吃幾顆糖哪行呀。
蘇襄趁著謝飛翟轉移注意力之際,手起針落,分別刺入了風府穴和啞門穴,輕輕地捻動銀針。銀針極細,施針的疼痛其實并不大,有著菱兒在旁邊逗趣,謝飛翟并未注意到少女的動作,而當未察覺的時候,痛楚便又減輕幾分。
整個花園里一時陷入了針落可聞的安靜,只有起此彼伏清淺的呼吸聲。
計算著時間長短,少女利落地把針拔出,手心已經沁出一層汗來。
隨著銀針離開謝飛翟的后頸,突然一聲驚叫沖破喉嚨,帶著絲許沙啞,猶如鈍刀割木繩一般,似斷非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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