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就曾提起小鎮的不凡,有神秘大陣,禁絕道法,便是體修也無法動用力量。
可有一種力量在這里,是一種例外——與生俱來的天賦。
比如,眼前的這一種重瞳。
又比如,阿綾臉上那塊逐漸化為鳳形的異象。
呵,小鎮的這些家族,真是神秘啊,寧無心暗暗生了某種心思。
據傳重瞳乃是上古圣人之象,大成者能溝通陰陽,看透虛妄締造虛幻,看到因果與氣運。
真與假,寧無心不知。
寧無心猜測,她至少能夠看透一些假象,甚至于,能夠制造一些幻象……
傅梨大概已經去某座孤墳看過,以“重瞳者”的力量,大概已經得知,她死去的母親與弟弟,不過是兩具無沒有血肉的傀儡……
當然,這種力量的施展,不輕松。
一個是,她一介凡人肉身,驅動重瞳,必定要付出某種代價為引;
另一個,在小鎮,一旦過度越界,也將遭到小鎮陣法的恐怖反噬。
傅梨到底還小,還不是那位儒門的天下行走傅明鏡,在小鎮陣法壓制下,能動用的力量更加有限。
而傅梨確實動用了,不然,不會遭到陣法的反噬。
傅梨沒有問寧無心是如何知曉這些昔年往事,又為何要與她做交易。
生而知之,生來就懂得掩飾“重瞳”的秘密,韜光養晦,可想而知,以傅梨的宿慧,加上這么多年來所聽所聞,豈是都不懂的鄉野孩童?
前世她被血親算計的太死,適才做了錯誤的決定,被逼至絕境。
這一世,寧無心只輕微指點,將修真界的信息透露冰山一角,以“傅明鏡”的聰慧,便了然了許多事。
就在這時,宅子內忽然響起一聲尖銳刻薄的謾罵,“傅梨你個小雜種,水呢?水都沒有了,你不知道燒,你是想渴死老娘?”說到這,老瓷碗猛地從烏漆墨黑的宅子里砸出,恰恰正好砸在傅梨身上,骨瘦如柴的小孩被砸的一個踉蹌,“砰”一聲,小孩險些跟著老瓷碗摔倒在泥地里。
痛是必然的,可撿起碗的一瞬間,寧無心沒有在那張蠟黃小臉上見到一絲波動。
不悲不痛,不驚不怒。
顯而易見,這種打罵對傅梨而言,早就成了習慣,就連一旁的黑貓,也只發出滲人幽光,嬌小貓身卻始終巋然不動。
小孩撿起碗,轉身就朝著黝黑的宅子走去。
寧無心默不作聲,等她拔開瓷瓶上的木塞,就著蒙著粗布條的瓶口細細嗅了一口,寧無心勾唇點頭,用一種只有小孩能夠聽到的細微嗓音,極其神秘地笑道:“看在你這兩樁事都辦的極漂亮的份上,我可以額外告訴你一件外人幾乎不知道的事情……”
還在行走的小孩忽而一頓,就連黑貓也幽幽看向了寧無心。
寧無心漫不經心將木塞重新封住了瓷瓶,她又一次壓低了聲線,緩緩道出來:“聽說,在你跟你弟弟出世那一年,你嬸母也懷孕了,只可惜,最后生了個死胎……”
說到這里,她忽然一頓,聲音越發飄忽,帶著一縷詭異的幽深,“……最令人震驚的是,這死胎的一雙眼,似是在出生前,就被人活生生剜掉了,你說,怪不怪?”
寧無心說到了這里,便停了聲。
她定定凝視。
隱隱看到,黑暗中,小孩努力穩住震顫,最后僵硬地朝著大宅一步步邁去。
她幽深一笑,與黑貓幽幽的目光對視,駭而驚悚。
這消息是一個頗有些名氣的產婆找寧老婆子吃茶喝酒,醉后說漏嘴流出來的消息,若非傅梨天生眼盲,老產婆甚至會猜測,傅梨的一雙眼便是被傅家老二婆娘剜掉的。
寧無心當時被嚇得不輕,只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竟然成了她手里可輕可重的籌碼。
至于是何種手段,能在這道法禁絕的小鎮,將一個未出世的嬰兒不動聲色剜掉雙眼……
寧無心不清楚。
只世間之事從無絕對,在她看來不可能的事情,別人未必就做不到。
說完后,寧無心搖了搖頭,等到她將瓷瓶揣到兜里,踏出傅家門檻的一步,破宅內,先是一陣爛打,繼而一道粗俗不堪入耳的謾罵刺入耳中,“你以為不躲,老娘就會不忍心打你了?骯臟的爛鞋生骯臟的貨色,你一輩子也就只配活在泥潭里,你做好不要妄想逃脫這個家,要恨就恨你那骯臟的娘,她犯下的罪孽,她死了你就替她還,若是敢逃,被我抓到,我定將你扔到那暗巷里給千人/騎,萬人/睡,死了我也要將你燒成灰,拋到下水溝里生生世世翻不了身……”
寧無心離開傅家祖宅時,遙遙還能聽到傅家老二婆娘的謾罵。
這小鎮確實怪——道法禁絕。
按理說除了那些背后坐鎮的真正的大人物外,這些平頭百姓該是不知道“道法”的存在,可硬要這么說,也不對,就像是這傅家老二的婆娘。
寧無心能從她的謾罵聲中,以及她聽到的一些風聲中,隱約猜測,她或許清楚一些“真相”。
還有一件怪事,小鎮每隔一些年月便有一些或“出色”或“平庸”的人物失了蹤影。
但小鎮有著陣法禁絕,小鎮居民體內又烙印有特殊印記,不到特定的年限,沒有特定的放赦令,小鎮之人絕對無法離開百里,那些人,到底又取了哪里呢?
比這更怪的是,小鎮中的居民,卻極少會有人去尋找這些人,就像是默認這些人死了一般。
可惜,就連前世到達了化神境的寧無心都沒有挖出其中的隱秘,更別說而今了。
“真是令人好奇呢!”寧無心喃喃自語。
寧無心沒有回青石巷,走過一段窄巷,便順著九曲巷的寬巷子朝著安陽雙橋走去。
從傅梨手中得到的瓷瓶,其中裝著某種藥,是傅梨進山收集到的,又按著寧無心的囑咐配制而成,是破開這第一場棋局的“主角”,而今主角到了,她也是該布置一番了。
小鎮的夜,也向來詭異。
至深夜,就連狗吠也停息,只剩下初夏隱隱的蛙聲與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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