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伯。”接到口諭的魏人輔換了身衣服,正欲進宮,一推開院門,卻被等在門外的史傾棠攔下。
魏人輔微怔一下,吩咐隨從先去備車,而后看向史傾棠,和煦地笑道:“怎么了?”
史傾棠從袖中抽出一個冊子,“傾棠想讓師伯看看這個。”
魏人輔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掃了下,微微一愣,抬眸看了一眼史傾棠。
史傾棠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靜立一旁。
魏人輔垂下眼,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這本算不上多厚的冊子。
良久,魏人輔合住冊子,閉上眼,長嘆一聲。
“這是郡君讓你交給我的?”
四天的時間里,官兵在城外銷魂窟的中心坑洞周圍前前后后挖出來一百零八具女子尸骨。這本薄薄的冊子詳細記錄了仵作對這些尸骨的驗尸結果,以及一部分女子的姓氏、籍貫和生平簡記。而更多的女子或是尸身腐爛,或是容貌被毀,已經無從辨認。
這一瞬間,魏人輔忽覺手中的冊子重逾千斤。
史傾棠輕輕搖了搖頭,“郡君大可直接呈到陛下那里。”
“你的意思,我已知曉。”魏人輔微微頷首,視線忽然落到史傾棠的衣著上――是一身輕便的男裝,套在史傾棠身上,折扇一搖,便活脫脫一個風流公子。
魏人輔恍了一下,笑道:“你要出去?”
史傾棠:“嗯,和長安郡君一道。”
魏人輔再無半分憂慮:“如此甚好,你確實應該多出去走走。不過,我沒想到,你倒是和郡君這么合得來。”
魏人輔搖頭一笑,打趣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怕長安郡君把我家傾棠丫頭也給帶的那么‘厲害’。”
史傾棠笑意深了幾分:“厲害點也好,日后就不怕被人欺負了去。”
“哈哈哈,是極是極。”魏人輔笑了笑,“這本冊子我就帶走了。”
“等等。”史傾棠叫住轉身離開的魏人輔,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師伯這里沾了點浮灰。”
魏人輔偏頭一看,還真是。
魏人輔拂去浮灰,輕笑著同史傾棠告辭離去。
史傾棠靜靜地看著魏人輔的身影消失,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大小姐。”貼身丫鬟書蕊走了過來,在史傾棠身邊低聲提醒,“馬車已經備好了。”
史傾棠淡淡道:“走吧。”
不多時,車夫在前面提醒道:“小姐,郭府的別院好像到了。”
“什么叫好像?”書蕊嘀咕著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幾秒后,書蕊一臉驚呆地回頭,“小姐,前面真的是郭府的別院嗎?”
史傾棠順著書蕊掀開的簾子向外掃了一眼,兩眼……史傾棠沉默了,“應該沒錯吧,郡君同我約好了在別院相見。”
這別院的所在也是郭知宜昨日親口告訴她的。
但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皇家的別院能舊成這樣?
也不是說這別院多破敗,只是這別院同她史家的別院一比,終究遜色了太多,更別提和她不日前才去過的留菲園相比了。
云泥之別,大抵如此。
“小姐,奴婢覺得這里應該就是郡君說的別院。”史傾棠垂眸思索間,書蕊忽然肯定地開口。
“哦?為什么?”
書蕊:“小姐您看,前面那輛馬車可不就是白家的馬車嗎?從車上下來的那個女子,從背影看,很像白小姐。”
“白憐么?”史傾棠目光專注了些,向外面的人看去,“果然是她。”
“那小姐我們……”史傾棠忽然出聲打斷了書蕊的聲音。
史傾棠將車簾放下,只留出一條狹窄的縫隙朝外觀望,“別說話,吩咐車夫,往一旁的樹后躲一躲。”
書蕊見史傾棠語氣有些異樣,不敢多言,立刻依言去囑咐車夫了。
史傾棠今日是換裝出行,馬車也毫不起眼,上面什么標記也沒有,故而一時半刻,也沒有人注意到這架舉動有些奇怪的馬車。
史傾棠眼睛微微瞇起,意味不明地盯著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無疑是白憐,可和白憐說話的人是誰呢?而且,從他們說話的神態來看,應該是十分熟絡。
看他的裝束,好像是長安郡君的親衛?
史傾棠仔細回想了一下,她很確信自己從前沒有見過那個親衛,近來也沒有在郭知宜身邊看見這個人。白憐的交際圈子應當和自己相差無幾,怎么會和長安郡君手底下的一個親衛這么熟呢?
也不知道長安郡君知道嗎?
如果不知道的話……
史傾棠嘆了口氣,不是她敏感,而是這種事情委實容易造成誤會。
如果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和另一個身份不凡的關系甚密,而自己不論知道還是不知道,只怕都睡不安穩。
而且白憐……
史傾棠眸光微暗,她可不覺得一個能在白家那樣的頂級世家中活得如此逍遙自在的人,會真的像表面那般天真無邪。
罷了,再看看吧。
另一邊,不知道自己正被盯著的白憐,剛下馬車,就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阿復?”白憐試探著喊了一聲。
拼命低著頭,飛快往前走著的祈復渾身一僵。
這一微小的停頓被白憐收入眼底,白憐心中立刻確定,“阿復,果然是你。”
祈復見躲不過去,慢慢轉過身來,笑得有些僵硬,“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