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涅殃

第六十七章 釋前嫌

很快,華公公屏退了御書房中其余宮女太監,悄悄給圣上呈了一封信,低聲道:“虎子送來的。”

圣上詫異一瞬,立即放下手頭公務攤開來看,看后,初時皺眉,最后盯住信末尾“勿忘兒”三個字久久愣神。

多久了?因為當初他答應她了,多久不曾再到她宮里頭走動?就是多久不曾同她交談,哪怕是單方面的書信,也是多年來這頭一封。她卻還是最了解他的。

“呵……”圣上不由苦笑,伴隨著自責。

可是被她說準了,他竟當真差點忘記了梁凨璿這個孩兒。他和她唯一的孩兒。原本刻意的疏遠都是為了這孩子好,十幾年來,他卻怎可當真就把這孩子忘了?他怎可?

“叫四子來。”圣上回過神后吩咐華公公道。

“是。”

梁凨璿走在這熟悉又陌生通往御書房的道路上,心里頭五味雜陳,想著,是今兒自個兒出宮又散發回宮,終于有人捅露到了父皇耳里了?呵!好似從前他真不知道似的。那就是,娘親不知用了什么渠道,已經把皮二月的事說給父皇聽了?

很快,有華公公在外頭守著,御書房內只有父子二人,圣上便是給了梁凨璿答案。

“璿兒……”這二字一出,父子倆面上都有些古怪。

梁凨璿只是不禁一愣,圣上卻是尷尬。這會兒輕易喚出口的二字,兒子不知道期待了多久從父親口中聽到,十幾年來,父親卻是從未喚過。此時喚了,兒子早已不再期待,聽到了也不覺歡喜,父親察覺到了兒子表現,心里頭難免空落落的,也只能自責。

圣上到底是圣上,沒叫那落寞顯現在臉上,尷尬也很快掩飾過去,直接問道:“早前你可是問了你娘,想要跟我請旨降婚予你和皮舍人家二女,皮二月?”

梁凨璿淺淺一笑,常年板著的臉上卻很難叫人看出笑意去,心道,果然!

不叫圣上多等,梁凨璿用事先設想過的說辭道:“回父皇,皇兒不過是小半個時辰前剛回宮,確同娘親有此一問。”

圣上敏銳地瞇了瞇眼睛,終于發現梁凨璿嘴角隱隱帶笑。圣上恍然明白,怕是他和魏昭容都中了這孩子的計!

察覺后,圣上不怒反笑,笑著,很是欣慰地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梁凨璿一遍。

梁凨璿就大大方方地站著,任圣上隨意打量。說不上來的,他心底里好似終于出了一口惡氣,又好似有著那么一絲酸澀,或是麻癢?

從小到大,他心底里無數遍疑問。憑什么?不過是差了幾個月出生,他自幼被父皇冷落,梁允卻能飽受疼寵。為什么?因為他的娘親是不受寵的區區昭容,梁允的娘親是堂堂皇后?那旁個皇子公主,多少也能受些父皇疼寵,娘親也未必多受寵,位分還未必比魏昭容高。再不濟,誰若是闖了禍,父皇知道了總要責罰。為什么只有他,卻是既不受寵,也不受罰?就好像是被父皇當成了不存在一般,為什么?

好孩子!圣上打量過后由衷欣慰。梁凨璿繼承了他和魏昭容全部的優點,五官絕對端正,拆開來看都極好看的,合起來怎地就……叫人乍一看說不上多俊俏,可能是因為總板著一張臉不討人喜,但細瞅就很耐看,可當真也是俊俏的。那瘦高的模樣,同是練家子的圣上一眼就能看出,他衣服底下可藏著精壯的身材。私下里絕對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再來,這孩子!頭腦可當真不愧為他和她的孩子,頂聰明了!

他是什么時候瞧出來的呢?圣上不禁細思,他和魏昭容該是從來不曾露出馬腳才是。

聰明如梁凨璿,二人越是不曾露出任何馬腳,不過是從不相見,終于叫他察覺出了古怪。

魏昭容很少踏出寢宮,但也不攔梁凨璿大了愿意外出。何況,到了七八歲年紀,他已另居皇子別院,她也再管不得那許多。梁凨璿可是看過許多,無論是冷宮里頭,還是雜七雜八別的宮殿里頭,這后宮里頭不得寵,甚至是從未得見圣上的女子可不在少數。

那些女子活的都遠不如魏昭容。光看她們自身,一個個愁容滿面,腦袋頂上就明顯刻著“怨婦”兩個字。這是梁凨璿從未在魏昭容臉上瞧見過的模樣。相反,魏昭容一直活得怡然自得,就好似,圣上榮寵不再,她從不在乎,甚至還是她自己愿意如此的。

偏偏,圣上如此不寵,旁個女子在衣食住行上也必定被拿捏欺凌。內務府的那些個太監,多跋扈尖酸的嘴臉,梁凨璿不巧都曾見過。那些個女子按照位分,該給的份例,小小太監卻敢用了各種借口壓下不給,都是常有的事。這事兒,卻好似從來不曾發生在魏昭容身上。

梁凨璿察覺后便是私底下徹查了一番,發現,大約就在他出生后不久,魏昭容宮里頭最得力的太監虎子,認了華公公做干爹。打那以后,圣上越是對魏昭容娘倆不管不顧,逐漸坐實了魏昭容不得寵,四皇子跟著不受寵,每個月,華公公卻都幫著打點,親自督促了內務府的小太監對魏昭容客氣著些。旁人都以為,華公公是看在他干兒子的面子上,幫襯著魏昭容一些。實際上呢?

今天,梁凨璿終于有了答案。是他!那上座之人,如果不是有他在背后,華公公那老狐貍,可會無緣無故認了個“冷宮”里頭妃子手底下的小太監當干兒子,還看在干兒子的面子上幫襯著魏昭容?

想來,魏昭容是派了虎子過來送信吧?

“爹……”一切都有了解答,梁凨璿有些迫不及待地喚道。

圣上一愣,很快笑著應道:“兒子。”

此刻,在這室內的只是一對兒尋常的父子,冰釋前嫌。

“兒子今兒巧遇了那皮家二月小姐兩次,見之歡喜,敢問爹爹,可許?”好死不死的,梁凨璿卻在這個時候,僅用一句話就將二人的關系拉回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