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猜不出來他們經歷了什么,但只看他們這模樣,也知道他們精神被洗禮了。這是好事兒。雖然這種感悟是用吃苦受罪換來的,但是這苦吃的值,這罪受的好!
比起之前玉樹臨風,意氣風發的公子哥,眼前幾人雖然形容狼狽,模樣也寒磣了些,但不得不說,那沉穩的氣質當真給人加分,襯得他們比平常多了幾分魅力。
好事,這當真是好事兒。
看完這幾人,瑾娘又看向青兒。
青兒也瘦了不少,不僅瘦了還黑了。原先一個溫潤淡雅的公子,此刻成了個滿腹家國百姓的士子。氣質上也沉穩了,整個人如同利劍歸鞘,多了幾許凝重和感慨。
瑾娘見狀就問,“你們這幾天做什么了?”
幾人對視一眼,最后青兒打哈哈說,“也沒做什么,就跟著姐夫在邊境那些百姓家看了看,外帶和他們一道做防御的木劍,幫襯他們修建堡壘。”
長平也急不可耐道,“我還教他們那里幾個小孩兒認字呢。其中有一個天分很好,但其余幾個就不行了,榆木腦袋一樣,叫了好幾遍都記不住,可急死我了。”
宿征也說,“我還和他們一道做彈弓打鳥。嘿,那里的鳥雀倒是多,尤其是田鼠,更是又多又大,跟不怕人似得,大白天就敢出來跑動。”
兩人嘰嘰喳喳的,很快就轉移了話頭。稍后瑾娘只顧著咽口水,烤麻雀究竟是個什么滋味兒了,倒是把問題的初衷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長安長平幾人又在河州呆了幾日,暑熱就徹底消下去了。河州今年沒有秋老虎,說降溫就降溫,前一天還恨不能穿短袖,第二天就有人想穿夾襖。
這時候已經八月中旬,八月十五中秋節了。
長安幾人在河州過了中秋,徐二郎就準備派人送他們回去。
幾人倒是有心在這兒多住幾天,再跟著往邊境多跑幾趟。但是他們還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什么都幫襯不上。如今對于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學習。至于“長見識”的事兒,什么時候都可以,且等下年暑假時再來不遲。
長安長平和宿軒宿征是指定要送回去的,倒是青兒,他說了想在河州多留半年,徐二郎和他在書房談了話后,就同意了。準備就讓青兒留到明年開春,等天氣稍暖了,氣候沒那么冷了,再讓他回去。
長平幾人得知此時,俱都滿眼羨慕嫉妒恨的看著小舅舅。
二叔太不公平了,同樣是從京城來的,憑什么他們才來沒多久,就要被打包送回去。反觀小舅舅,不僅不用短時間內連續奔波,還可以在河州仔細品味河州的風俗民情。這不公平!!!
瑾娘聞言點了長平一指頭,“公平不公平的,這事兒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這事兒你們二叔說了算。你要是覺得不公平,找你二叔去。只要你們二叔同意你們留下,嬸嬸一點意見沒有。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小舅舅得了師傅恩準,可以在外停留半年,可你們呢?你們應該沒這個榮幸吧?”瑾娘“好心”的建議道,“不如你們往書院去一封書信,請半年假下來?雖然師傅鐵定不會同意,但你們先斬后奏,想來就是書院的師傅生氣了,頂多也就是讓你們退學,卻絕對不會傷害你們分毫。”
長安長平宿軒宿征:“……”
嬸嬸這主意太餿了!這要真是按照嬸嬸的建議做了,回頭被書院退學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被退學后就會顏面有傷,雖然師傅不會打罵他們,但若是此事被家長知道,鐵定少不了一頓板子。
所以嬸嬸你能別再出些餿主意,說些風涼話么,我們瘆得慌。
幾個小子哀怨的看著瑾娘,瑾娘繃不住臉,終于笑出了聲,“好了,剛才說那些都是逗你們的。你們還小,學業為重,這次還是聽你們二叔的,早點回去,省的耽擱了學業,回頭還得想辦法補課。至于河州,你們若真喜歡,下年再來就是。另外就是,若是要回去,這兩天就得出發了。河州的天氣不比京城和平陽,這里十月份就會落雪,過了九月天氣就冷起來。你們現在若還不出發,回頭走在路上怕是要被凍壞了。”
幾個小家伙對視一眼,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但嬸嬸說的都對。他們確實小,也確實做不了什么。在沒有足夠的智慧和本事支撐他們有所作為之前,他們還是老老實實在學校里窩著吧。等哪一天,他們真的可以自立了,再跑出來不遲。
這么想著,長安幾人就準備回京城了。
瑾娘按理給準備了不少土儀和干貨,另外還要澮河親自送他們去一趟。上一次是曲河去的,可如今曲河和沈玉瞳打的火熱,兩人戳破了窗戶紙,曲河前幾天還和徐二郎回稟過,想要近端時間完婚。
即將成婚前,兩人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所以這趟就讓曲河歇著,讓澮河跑一趟。
瑾娘也不是沒想到澮河如今成了家,最好別讓人家夫妻分離。但是送幾個小家伙回去這么重要的事兒,瑾娘只能交代最得徐二郎信任的四個“河”去辦。通河遠在京城,曲河即將成親,墨河又一直跟著徐二郎辦事,那最好的人選自然是澮河了。雖然這么做有點對不起青谷,但也是沒辦法。
長安幾人出發那天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瑾娘月份大了,從翠柏苑走到門口要歇息好幾次。所以她就不去門口送別幾個小家伙了,只在翠柏苑見了他們一面。
幾個小家伙依依不舍的給瑾娘磕了頭,隨即看了看長樂、小魚兒和榮哥兒,以及瑾娘的肚子,遲遲移不開眼。
最后長平開口說,“嬸嬸我們這就走了,等下次再來,最早也是明年盛夏了。嬸嬸生子我們不在身邊,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個兒。還有我和哥哥這兩天抽空給嬸嬸肚子里的孩兒起了名字,若是男孩兒就叫長信和長智,如是一男一女就叫長盛和長汀,若是兩個妹妹,就叫長汀和長蘭。”
長安幾人來了河州沒幾日,就得知了嬸嬸肚子里懷了雙胞胎的消息,這可把兩人激動壞了。他們長這么大也見過不少雙胞胎,像是自家府里,小姑姑身邊就有兩對雙胞胎,分別是雙錦雙鯉,雙寶雙喜。雙胞胎不稀奇,但那自家的雙胞胎就太稀奇了。
縱觀徐府百十年的族譜,還沒有雙胞胎的案例呢。當然徐家的主譜上肯定是有記載的,但他們不是分宗了么,因而如今族譜上記載的也就六七代人,這些人中可一個雙胎都沒有。
所以,就問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兩個小家伙殷殷囑咐,讓瑾娘千萬別把他們起的名字忘掉。之后想想現在嬸嬸的記性確實挺差的,忘了也不稀奇,兩人擔憂的趕緊去旁邊的小書房,把那幾個名字都寫下來。
這事兒做完,他們才和宿軒宿征依依不舍的拜別瑾娘,出了徐府大門。
長樂幾人送他們歸來,眼圈都是紅的。翩翩還好些,但也滿臉惆悵不舍。瑾娘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她不去送別他們真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幾個孩子都沉默不語,瑾娘想辦法提起她們的興致。她就拿著那張寫了名諱的紙張嘖嘖道,“小孩子家家的還給弟弟妹妹起名字,殊不知這事兒就連我也插不上嘴呢。”
長樂和小魚兒顧不上委屈了,狐疑的問瑾娘,“嬸嬸/娘都不能給弟弟妹妹起名字,難道名字非得讓爹,或者是祖父祖母起么?”
瑾娘揮揮手,“你祖父祖母起的名字,你爹估計也看不上。所以最后我肚子里這倆娃娃的名字,指定還得出自你爹之手。長安長平還想和你爹搶權,這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幸好你爹今天去衙門了不在跟前,不然,呵,長安長平就是臨走也要挨頓收拾。”瑾娘話說出口就覺得嘴巴禿嚕了,把不能說的話也說出來了。雖然徐二郎看不上徐母徐父起的名字是確有其實,但是她就這么大咧咧的說出來,翩翩指不定會尷尬。
也好在翩翩三人現在都被瑾娘的后半句話吸引了注意力。三人想想若長安長平越過爹/二叔/二哥給寶寶起名的事兒被得知,那后果……三人對視一眼,俱都心有戚戚。
不過也是沒辦法,誰讓他們爹爹/二叔/二哥,就是這么蠻不講理呢!
稍后河州天氣轉涼,瑾娘不用再受高溫折磨,覺得舒坦多了。
這時候早晚溫差有些大,早起讓人想穿披風,但是到了正午,穿上一件單衣正正好。
瑾娘的肚子越發大了,她懷孕將滿八個月時,腿腳虛腫的完全不能看了。尤其是一雙小腳,此時已經不能稱之為小腳了,因為又虛又腫,胖的比豬蹄還豬蹄,實在難看的很。
而且因為負擔太重,瑾娘已經下不得床了。不然走動幾步就喘不上氣,還腿腳疼痛,她一時腿軟,差點摔趴下去。
有那驚魂一事兒,瑾娘徹底歇了多活動的心思,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安胎。
不過到了晚上徐二郎回來時,她卻會被徐二郎半摟半抱著在屋里走上幾圈。
徐二郎力道大,圈著她穩妥的很。不像幾個丫頭,七手八腳的攙扶著她,她不舒坦,她們也不好使勁,總之種種不便宜。
徐二郎如今倒是不用去邊境了,因為秋收已至,可韃子那邊絲毫沒有發兵的跡象。
派過去的探子過來回稟,韃子所處的遼東深處今年雨水充沛,馬和羊長得都很肥碩。他們不缺吃的,暫時也不會南下劫掠。更有韃子中的大汗頡利完衡年事已高,最近恰逢變天得了風寒遲遲不好。據說至今已臥床休養半月有余,卻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
頡利完衡膝下五子,俱都同父異母,爭權奪利之心可想而知。如今頡利完衡重病在身,他們一方面想著奪權,一方面要侍疾以顯示孝心。這時候誰離開王帳就相當于放棄了王位,孰輕孰重一眼即明,所以也無人在這個關頭還惦記著南下了。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最起碼得知此事后,徐二郎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他從邊境回來,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河州的事務中,也有了更多的時間照應瑾娘。
瑾娘懷了三胎的消息,徐二郎遲遲沒有告訴她。如今生產在即,徐二郎已經不知曉究竟是說好,還是不說好。
是的,李大夫給瑾娘診了脈后說,瑾娘發動也就是這幾日了。
她畢竟懷的是三胎,想要帶到足月根本不可能。事實上,能帶足八月,都是李大夫用心照養的結果。不過她腹中胎兒健壯,脈搏有力,想來即便如今生產了,孩子略小些,但精心養育一些時日,孩子的體重也會很快攆上來。
徐二郎和瑾娘都琢磨著生產的事兒,府里的丫鬟們也都嚴陣以待的忙碌開了。
產房的東西都被暴曬過,煮沸過,但不到生產那天,就每天需要暴曬煮沸,收拾妥當。
除此外奶娘也一天三頓的按著方子吃喝,如今奶水都足的很。更有產婆和李大夫已經提前住進徐府,就等著瑾娘發動。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東風很快就到了。
瑾娘在這一日將入睡時破了羊水,彼時徐二郎正在例行給她按摩腿腳,瑾娘渾身卻一僵。幾乎是立時,夫妻倆心有靈犀的想到一點:要生了。
瑾娘還穩得住,招手讓徐二郎扶她起來,低聲說,“我想洗個澡。”
徐二郎搖頭,這事兒想都別想。
她懷了三胎,不是一胎,也不是兩胎。懷的胎兒多,意味著生產時耗費的精力也要大。此時她最緊要的事情是趕緊吃些東西填飽肚子,不然生產時陡然沒了力氣……那后果徐二郎想都不敢想。
外邊的丫頭聽見動靜,也都有片刻慌亂。但好在前頭經歷過兩樁事兒,因而在秦嬤嬤的指導下,有條不紊的忙碌開了。
李大夫和穩婆也派人去叫了,甚至翩翩也機警的聽到動靜跑來了。
等瑾娘吃完一大碗雞湯面條,所有人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