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入畫

第二十七章 當面質問

“殿下可是未尋到適宜的文卷?”掌樓見著慕容夙空手而出,便問道。

慕容夙笑道:“不過是查證一些東西罷了,在此間看過足矣。”

話是這么說,可那掌樓卻瞥見慕容夙的袖袍中似乎藏了什么東西,便為難道:“殿下,這......下官可不好交代.......”

“大人這是什么話,本王怎么聽不懂呢?”慕容夙單手撐在掌樓面前的高案上,歪著頭微微笑道,“什么人有沒有來過,看過什么,又有沒有帶走什么,大人應該清楚吧。”

面前之人笑得人畜無害,可那掌樓卻覺得背脊發涼,他知道,這是威脅,赤裸裸的,權利的威脅。

“下官明白了。”

慕容夙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大人是聰明人,”又從袖中掏出一塊成色上好的玉環,不動聲色地塞到掌樓的手里,“四皇子說前些日子在你這里借去的兩本史冊,不小心弄壞了,還望大人莫要怪罪。”№Ⅰ№Ⅰ

掌樓雙手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玉環,躬身道:“下官不敢。”

“那本王就走咯?”

“下官恭送瑞王殿下。”

慕容夙悠哉悠哉地來到樂府,那兩個門衛似乎覺得反正也攔不住這尊大神,便索性當做沒看見。那慕容夙便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樂府并不算大,慕容夙幼時又常年在此玩耍,很快便找到了白兮影住的院落。

慕容夙剛踏進院中,便見一名藍衣青年不知從何處閃出,擋在慕容夙面前。

“我家公子不見客。”

“本王有要事要與你家公子相商。”

那藍衣青年依然道:“我家公子不見客。”№Ⅰ№Ⅰ

慕容夙上前欲要繞過昆吾,昆吾便后退一步,用劍橫在兩人之間,“我家公子不見客。”

慕容夙狠狠地瞪了昆吾一眼,提高音量道:“你知道本王是誰嗎?敢攔本王的路,你有幾個腦袋夠掉!”

昆吾依然面色不改,冷冷道:“你是當朝瑞王,我知道。”

“知道還不給本王讓開——”

昆吾盯著慕容夙看了片刻,依然是一句“我家主子不見客”。

慕容夙惱了,但見此人武功高深,自己恐不是對手,便朝里面吼道:“白兮影,本王有話問你!”

“.......”無人應答。

“你若不愿見本王也可以,那本王就在此處問你——本王與你十一年前是否見過?”№Ⅰ№Ⅰ

“......”依然無人回應,執劍的昆吾眼中一震,看著慕容夙的眼神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意味。

許久之后,才傳來清冷的聲音:“昆吾,請瑞王殿下進來。”

昆吾這才不情愿地將劍放下,退到一旁,“我家公子有請。”

慕容夙白了他一眼,“廢話,本王都聽到了。”便大步往前,用力地推開雕花的木門,“白公子。”

白兮影正在一旁,用一方細絹仔細地擦拭著一架桐木琴,慕容夙進來也不行禮。

慕容夙將門掩上,再次問道:“本王與你,以往是否見過?不是上次,是很久以前,十一年前,我們見過嗎?”

白兮影抬起頭來,依然是半面銀霜,眼波無痕,“未曾。”№Ⅰ№Ⅰ

“當真?”

“在下怎敢欺瞞殿下。”

慕容夙湊上前去,死死地盯著白兮影的眼睛,“看著本王,再說一次。”

白兮影也直視著慕容夙,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在下,未曾見過瑞王殿下。”

慕容夙顫著聲音,又問道:“當真未見過本王?”

“當真。”

“那好,”慕容夙轉過身去摳著木門上的一朵鏤空海棠,“那便是本王唐突了。”

白兮影盯著慕容夙的背影思索片刻,便繼續埋頭擦琴,卻見慕容夙突然在自己對面跽坐而下,“可是本王不信,本王就是見過你,對不對?”

白兮影頭也不抬,“殿下認錯人了。”№Ⅰ№Ⅰ

慕容夙將袖中的畫卷取出,在白兮影臉側緩緩垂下,認真道:“本王沒有認錯,本王就是見過你,你就是他,對不對?”

白兮影笑道:“殿下真的認錯了,長相相像之人有許多,在下并不知道殿下口中的‘他’是誰。”

慕容夙看著畫卷上的清秀面容,和面前的半面清冷,無比確認地點了點頭:“本王見過你,本王就是——見過你。”

白兮影無奈道:“殿下莫要再胡鬧了,這畫上之人與白某并無半點干系。”

慕容夙道:“公子都還未看過這畫像,怎知畫上之人不是白公子?”

白兮影愣了愣神,彎了彎眼角,“那在下這便看看,這畫中之人究竟是不是在下。”便從慕容夙手中接過畫卷,鋪在琴上,半晌后,道,“這畫中之人并非在下,殿下請回吧。”№Ⅰ№Ⅰ

慕容夙將手伸到白兮影戴了面具的那半張臉前面,冷冷道:“白公子,敢把這半張面具,摘下來嗎?”

白兮影伸手捏住慕容夙的手腕,“殿下,在下面有不堪,怕驚了殿下。”

“本王不怕,你把它摘下來,讓本王看看,好不好?讓本王死心,好不好?”最后幾個字,近乎哀求。

白兮影沒有答應,也未曾拒絕。慕容夙覺得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力道送了些,便權當他默認了。

慕容夙努力控制著自己顫抖的手,去貼近那張冰冷的面具。

那半張面具又冷銀制成,任憑體溫再怎樣熾熱,都捂不暖。慕容夙只覺得指尖冰涼無比,仿佛嚴冬里連下了三天學后池子里厚厚的冰。№Ⅰ№Ⅰ

白兮影見慕容夙遲遲不動手,笑道:“殿下不敢了嗎?”

“誰說本王不敢。”指尖輕松地摘下面具,而摘下之后,慕容夙卻覺得手中似有千鈞。

白兮影故作鎮定道:“怎樣?殿下的確是認錯人了罷。”

慕容夙看著那半張臉上,從眼角延續至耳根的一道猙獰的長疤,竟忍不住紅了眼睛。

白兮影松了手,垂下眼,擦琴的手有些微不可查的滯留,溫柔道:“當時家中內亂,后來大夫說,還好,若再偏了半毫,在下的眼睛可就廢了......”正要說下去,卻有一滴溫熱的淚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第二滴、第三滴,滴在琴弦上,琴身上......

“瑞王殿下......”

慕容夙呆呆地看著白兮影,也不說話,就是止不住地落淚。

白兮影蒼白地笑道:“殿下這是怎么了,今年幾歲了,怎么還哭鼻子呢?”

慕容夙張了張口,卻沒有發聲。

半晌后,才有一個聲音沙啞哽咽著,“本王今年十七,十一年前,本王見過你。”

白兮影避過慕容夙的目光,似乎有些惱怒道:“殿下說什么呢!可不要壞了在下的好琴,這琴可見不得潮的......”

慕容夙卻撲在那把桐木琴上,嗚咽不絕,斷斷續續道:“漂...亮...哥...哥......”

白兮影手中的細絹掉到地上,染了塵埃。

心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