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太玄

第九十八章

被太玄如此信任,顧南野的內心頗為動搖。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強忍著想去摸小姑娘腦袋的沖動說:“殿下回內院去吧,出來久了,太后會派人找的。”

曲慕歌今天跟他吐露了內心的想法,按照以往的慣例,顧南野肯定是不會回應的,她不敢追著逼問,怕情況變的更糟,于是一步三回頭的往內院走去。

顧南野直到她身影消失,才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他策馬馳往天音閣,拎了一壇仙人釀坐在頂樓的陽臺上,看著香山腳下的京城,猛的灌了一壺酒。

他閉上眼,前世母親被懸于敵陣前的恥辱,雍朝皇族被一個個推下城樓的悲壯,山河百姓被屠戮的慘劇,在他腦海中一一閃現。

他再生醒來時,曾發誓要彌補往生的遺憾,要手刃仇人和奸佞,要還無辜百姓一個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可是……終究是不夠強!

若是夠強,何至于患得患失?

何至于不能守護所愛?

何至于要拱手退讓?

小姑娘如此相信他,他卻只覺得不配!

他心中忽升起對自己的怒氣,重重的將酒壺摜到了地上。

天音閣管事聽到樓上動靜,心中一顫,叫來手下吩咐道:“速速去禮部衙門跑一趟,跟七爺說侯爺有些不對勁,請他快回來。”

宋夕元得到消息后緊趕慢趕,午后才趕回天音閣。

而此時顧南野午間小憩后,已經醒酒,正要回衙門做事去。

兩人在門口遇上,宋夕元問道:“你今日不是去藥王廟了嗎?怎么這個時間來天音閣了?”

顧南野一臉平靜的說:“來取個東西。”

宋夕元見他兩手空空,不信,問道:“是不是在藥王廟遇見太玄公主了?你們又吵架了?”

“沒有。”

顧南野邁步走出去,宋夕元緊緊跟上,追問道:“哎,你這個人,怎么心事越來越重了,連我也不說?你看看你身上還有酒氣,白天喝酒,絕對是有事。”

顧南野牽過坐騎,翻身上馬,問道:“禮賓院很閑嗎?禮部先前還遞帖子說人手奇缺,我看你還可以更忙一點。”

虬穹使節團進京商討歸降的事由禮部禮賓院牽頭,宋夕元是負責人。

宋夕元心塞,上前扯住他的韁繩,說:“你這人就是這樣,越是心里有事越是東拉西扯,不行,你下來,我們好好聊聊。”

顧南野是家中獨子,沒有兄弟姐妹,又自幼與父親結了仇,他雖然身份尊貴,但對于長他一歲的宋夕元來說,他始終是個性格孤僻的弟弟,需要照顧。

顧南野自然也不會在親人面前擺身份,雖臭著一張臉,但還是跟宋夕元回到了天音閣屋內。

宋夕元在從衙門趕回來的路上,想了挺多勸解顧南野的話,但感情的事,外人是沒辦法幫當事人做決定的,他能做的只是告訴他更多事實,幫助他更全面的去權衡。

“你不愿意說,我便不問了,但你聽我說兩件事。”

“一件事是上個月引起沸議的國子監治世之辯。文壇士林的事,你向來不感興趣,所以不知道,在大會上有四成名家支持你亂世用重典、肅清流毒!而在半年前,哪怕你打了那么多勝仗,這些文人名家,何人曾替你說過一句好話?還不是跟著朝臣們一起罵你暴虐殘忍。你當是為什么變了?是白家受太玄委托,連續數月一直登門造訪各界名士,請他們為你正名。”

宋夕元見顧南野神情變的凝重,繼續說道:“還有,從這個月開始,無涯書院開始辦無涯大講堂,沒有限制,京城學子皆可以前往聽學。在這個月第一堂大講堂上,白氏的先生頻頻以你為例來討論治世中的個人名與利,贊譽你是‘*******,*******’的大忠之人。你覺得這又是誰在為你籌謀?”

“侯爺,我們都小看太玄了。你在保護她的時候,她也在用她的方式保護著你。你怕拖累她而避開她,她卻想盡一切辦法去解決困難,這樣的好姑娘,值得尊重,也不該辜負。”

顧南野心酸的說不出話,第一次,產生了愧疚的挫敗感。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宋夕元起身說:“多的我就不說了,怎么才是對她好,你應該能想明白。”

宋夕元走后,顧南野心中的火越燒越旺。

不是怒火,而是一種受到鼓舞和振奮的希望之火。

他所做的一切,有人能夠理解,并為他奔波頌揚。

顧南野苦笑不已,他明明發誓要挽回上一世的遺憾,卻又差點制造新的遺憾。

小姑娘用行動在表達著自己的決心和心意,他還有什么理由退縮?

他顧南野,在戰場上是勇士,在情場上卻是個懦夫!

曲慕歌在見過顧南野一面后,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傍晚返程的時候,在路上跟環環商量起如何幫謝知音、白淵回做媒,才重新打起精神。

“……外祖母和大舅母為人功利,謝家如今的地位,她們未必看得上,需要想些別的辦法。”

環環為難道:“聽府中的下人說,大少爺之所以拖到現在沒說婚事,是因為老夫人想等大小姐入宮后,借勢給大少爺求個郡主或是公侯府小姐。謝小姐估計是難入老夫人的眼了。”

曲慕歌覺得還有辦法,道:“白靈婷沒能入宮,他們的籌謀就全作廢了,現在連帶著白淵回的婚事沒有著落,我不信白家不急。先前她們還想讓白靈婷參選皇妃,可見是有意跟大皇子攀上關系的,謝家不是跟大皇子關系好嗎,何不利用這一點,讓老夫人看中謝家?”

謝家的背景其實并不差,世代官宦,謝老爺是四品地方大員,謝家其他幾個公子也都入仕,前途無量,配白家是足夠的。

只因白老夫人和白陶氏兩人眼高手低,需要改變他們的想法。

兩人商量著,馬車已停了下來。

曲慕歌以為回到白家了,下車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地方,嚇了一跳。

她轉頭去尋白淵回,白淵回就在車隊旁,她才放心下來。

“這是哪兒呀?咱們不是回家嗎?”

白淵回忍著笑意說:“這是毅勇侯府,侯爺說先前錯過了您的生日宴,要特地設宴給您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