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寒在樹上閉了呼吸瞧著他那身張揚的紅衣遠去,曉得他便是聽風口中解了煙兒鬼草之毒的人,他暗暗決定,將來若得機會,這個天大的人情他必定還了他。
他在樹上躺著未動,果不其然半刻鐘后左擎去而復返,他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暗忖著此人心謀如此謹慎,不可小覷。
左擎心系未央,腳下生風一路疾奔進了清觴酒莊,往未央的房門狠敲:“喂,開門!”
未央聽見上樓的腳步聲,讓蒼辛和封祭隱在衣柜內,自己上床躺下。
敲了好一會門也不見未央應聲,有些心急的一腳踹開了房門,疾步往內室邊喊邊走,“你是睡死了還是被人暗算了,你欺負我的那些本事哪去了,嗯?”
未央睡在床上,睜開惺忪的眼睛,怒目而視,“左擎你大半夜的發什么瘋,死出去!”一個枕頭丟向左擎,人又滑進被中,扯過被子蓋住頭,不搭理他。
沈洛辰被踹門聲驚醒,趿拉著鞋出來,就見未央的房門大開,心里有隱隱的不安。邁步進去,就見左擎正彎身去撿掉在地上的枕頭。
“笨女人,我還不是怕你被人家暗算了,你以為我愿意管你這破事嗎?哼!”看著她還有力氣拿枕頭丟自己,沒來由的緊繃著的神經一松,又恢復成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他把枕頭扔進后來的沈洛辰懷中,摸著鼻子出去了。
沈洛辰把枕頭又放回未央的床上,扯下蒙著頭的被子,“沒事了,可嚇著了嗎?”那語氣象是在哄一個孩子般,溫柔得能擰出水來。
未央打著哈欠,“你回去歇著罷,我沒事的,安心!”
沈洛辰有些失落的轉身往外走,關閉了房門回了自己的房間,自此再不能安睡,一心想著未央待他好像哪里不一樣了。
蒼辛和封祭又出來,重新又找了一根門栓閉了房門,三人小聲的商議著眼下的事。
四九先行回了京城臨川,處理丐幫繁雜之事;青衿接到消失說北漠異動,也急急的回了碧水莊園等待下文。他二人自未央中毒起,有沈洛辰和秦衍半刻不離身的照看不得近前,只能在樓下干著急,好在毒解了,他二人才算踏實下來。
“可是查到那人是誰?”那日救走楚旭的人身法怪異,雖不好看卻也極強悍,未央在心里想了許久后確定未曾見過此人。
蒼辛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大概是亓笙,也只能根據他所用輕功去判斷,那招‘大鵬展翅’天下間就算還有人會,也不及他的功力,那可是他的成名絕技。”
“大鵬展翅?這招武功師父和我說起過,短時間內的暴發力獨一無二,卻無長勁,應付突發狀況倒是足矣!”未央咬著自己左手食指尖,把自己記憶里的東西挖出來。“五九去了天柱峰?”未央突然問道。
蒼辛眼里有幾分佩服,“是,五九第二日便出發了,日前曾傳回來消息,‘蚩尤劍’并未帶著楚旭回他的老巢,落腳點成迷,五九正在追查。”
“或許,他們還在洛川境內也不一定,楚旭的傷一時半會是治不好的,就算他有回天之力,楚旭武功卻是廢定了!”未央心思慎密,常常想事情和別人又不同。
“少主是說,他們只是藏起來了?”封祭接過話頭。
“現在就算去尋,怕是也晚了,十日之數已是極限,此時必定早已遠走!”楚旭的傷普通醫者是救不回來的,要想他少受些苦容易,想他象正常人一般就算名醫也是束手無策。
“封祭,這幾日你要全力保護好云家的那三個人,我怕他查明了云汐下落會來抓人!”未央有些擔心,云汐是醫圣云幟的后人,謹慎些好。
封祭只點了點頭,并未出聲。
“少主,與楚旭聯手攻您的那人落在臺下后便咬毒自盡了。”蒼辛也不等未央詢問,先將那日之后的事情說與了她知曉。
未央并不見任何異色,淡淡的道:“意料之中,看來楚旭與幽冥鬼族糾纏甚深啊!”
“目前,游龍信閣正在追查幽冥鬼族的老巢,既然楚旭與幽冥鬼族淵源如此之深,或許躲到那里也不一定。”蒼辛認真的道。
未央微微點頭,“那人是晏云嗎?幽冥鬼族除了仇風和晏云就只剩鬼璽還有些能耐,查查也好,我也十分好奇楚旭與其到底有何糾葛。”
“少主準備何時回京?”此處并不適合養傷,若坐船回去也不會有大礙,不至于奔波,蒼辛想。
“一時半會還不能回,我還有其它的事情要做。蒼辛,你派人去雪谷守著,同屬燕山一脈,他們或許知曉雪谷的存在。”未央身子有些坐不直,歪在桌上。
蒼辛和封祭都領了少主令,瞧著未央累極,告辭后從暗門下樓回了天字一號房。
未央身子虛弱,等人都走了她一頭扎在床上閉眼睡去。
天未亮,樓下傳來打斗聲。
未央被吵醒后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呆,索性洗漱了坐在小廳的書案前撿一本書細讀。
沈洛辰來敲門時未央才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書,起身開門。
兩人雙雙在書案前落坐,“沈洛辰,你有何打算?”未央十分的冷靜,微一沉思,還是決定把一早想的事情和他簡單說說。不論今后兩個是否能走到一處,眼下還是要確保他和他在意的人安全最重要。
沈洛辰有片刻的怔愣,眼帶疑問的去瞧未央。
“我重傷了楚旭,又被他逃脫,這不是一件好事。”未央心里暗暗思量著要怎么安置這些人,不免想到了鳳凰城。
沈洛辰微微一思量便知道未央想說什么,卻也不太確定,“你是在擔心汐兒會有危險?”
“云姐姐醫術了得,如那日擂臺上云姐姐的姑姑所說屬實,她姐弟二人便是‘醫圣’云幟的傳人。天下間想尋那部醫典的人何止一個亓笙,我雖不知道她們三人這些年藏在何處,想來必定隱姓埋名才得以保全。”未央不錯眼珠的盯著沈洛辰,細觀他的反應。
沈洛辰凝眉嘆氣,“云汛身子先天病弱,是心癥。雪谷天寒,不適合養身,他也只能在南地生活。從云伯伯失蹤后,恩師救了他一命,卻也不能治本,只好帶他姐弟并云姑姑三人隱于山林,不問世事,這才藏匿了許多年而未被貪心者訪到。”
“云姑姑的性情單純,擂臺賽期間收到消息,不及分辨真假便去質問,這才露出了行跡。那消息的來處尚待考量,在未被確認時便去尋人麻煩,她未免太心急了些。”沈洛辰雖隱于深山,不問江湖上的雜事,卻也知曉云寧寧此舉著實不妥。
“你如今也不能回歸雪谷,那楚旭是鹿城主的嫡長子,同屬燕山一脈,他最有可能找上的就是你!楚旭和我,有殺師之仇,我并不希望你伸援手!”未央面色冰寒。
沈洛辰瞧著未央神色不善,急于澄清立場,“未央,別說我人不在雪谷,就算我在也不會救他,十惡不赦之人并不值得同情!”
未央眼神中帶著三分懷疑定睛去瞧沈洛辰。
沈洛辰有些心虛的轉移視線,“我、我是醫者,救人一命……!”
未央錯開眼神,漫不經心的說道:“他不會死,他現在也不能死,只是武功廢了而已!”
“未央,現在我知道了其中的這些事情,定不會再救他,你……”有些忐忑,面對這樣的未央,沈洛辰覺得自己象個未曾長大的膽怯孩童。
“你有何打算?”未央仍舊問他的意見。
沈洛辰一生皆在雪谷,從未在世上謀過生存,那神色上的茫然讓未央有些心疼。
暗暗的嘆了半口氣,似是在說服自己般,“蕭野的傷還需要你看顧,不如帶著云家人暫時避世一段時間,以后慢慢再做打算可好?”
沈洛辰深深的看了未央兩眼,心知蕭野用著自己的方子好起來只是早晚的事,她卻借著此事在給自己和自己身上的責任安排退路,心里似打翻了醋瓶,酸苦到不行。怎么說自己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未央為了不讓自己難堪才給了這么個臺階,他卻猶豫了。
想拒絕卻也怕自此失了未央的心,想隨她安排卻又擔心起云汐三人的處境,心里亂成一團麻,扯也扯不開。
“不如,問問云姐姐,或許她自有安排,我只是多此一舉!”未央見他遲疑,知他多半沒了主意。
云汐端著早膳的托盤早在門外站了半天,聽見此話知道未央發現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邁步進門,把托盤放在桌上,“就依未央的決定罷!”眼睛卻是看著沈洛辰的,神色慌亂,有深深不安。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還是蠻準的。云汐之所以這么急迫的答應未央,她只是怕沈洛辰安頓了她們后會去追隨未央而去,那么此生怕是再無相見之日。
沈洛辰于她就是救命稻草,此生唯一可以支撐的精神力量,她寧可和人共享,也不能自此失去。
未央微瞇著眼,低垂著脖頸,剛好掩去唇邊那一絲苦笑。她怎么會讀不懂云汐的心思呢,生在大家氏族中,有些事情不教自會。
沈洛辰有些不自在,卻也默許了云汐的決定。
未央心里的失望堆積成山,壓得她肋骨欲裂,疼得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是多么希望沈洛辰拒絕,不管以后要如何艱難,她都不希望他背負著另外一個人的責任和她在一起。
她矛盾極了,一邊不想和沈洛辰分隔,卻也容不下他還有別人。
“那就這么決定了,云姐姐麻煩你整理行裝,明日四更天從南門上船,我們走水路!”未央收斂神色,強自唇角扯開一抹笑意,說完話轉身進了內室。
沈洛辰的心頓時慌了,那一抹笑透著無盡的凄苦,他就知道未央生氣了。有心想跟進去,云汐卻扯住了他的衣袖,“洛辰哥哥,先吃飯罷!”
云汐一如既往的照看著未央,一日四次藥湯,親自挑選藥材,親自守在爐火旁熬煮,十分的盡心盡力。
一夜無話。四更天未至,三九便聚齊了眾人,悄悄的上了掌柜停在院里采買的大車上。
沈洛辰環目四顧不見未央,還未等出聲相詢,三九已經先一步回了他,“少主早行,分散目標!”話落坐于趕車人的另一側,大車出門,走城南門往海岸停船的碼頭處馳去。
一個時辰后,眾人下車登船,三九最后一個上船,解開纜繩大船啟航,此時天色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