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鳶看向沈岐山,士別一世,當真是刮目相待。
其實她也無甚怕的,嬌嗔地瞪他一眼:“沈大人貴人多忘事,那晚我給街坊鄉鄰送完狀元糕,兜著水蜜桃走過狀元橋,你把我拽進橋洞調戲,說好給十兩銀,怎現又不認帳?我蕭娘子在富春鎮,出了名不打誑語,張縣令是不是?”
此節說詞后漏泄出去,有浮浪子弟編了只《掛枝兒》傳至京城:莽將軍,把路攔,十分霸蠻,圓月夜,橋洞下,你沒盡情兒消受?腰酸背痛嘴也腫,本待落花有意隨流水,誰知花落無情水自流,冤家啊,你明說給十兩,莫教我擔這虛名!
一眾瞠目結舌,暗忖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宅中放個美姨娘,還來勾引這小孀婦。
花叢間的色鬼、胭脂堆里的霸王就是他。
張縣令撓撓額頭朝向沈岐山:“沈大人喛,您又怎麼說?”
沈岐山喜怒難辨,僅目光黯沉地看她,稍過片刻唇角微勾,頜首承認:“是我忘了,確有此事!”
張縣令眼皮跳動,不過是為雙方還銀子作個證兒,怎審出個桃花債風流案來。
決意速戰速決:“六十兩皆再無異議?龐師爺請他(她)二人在卷冊畫押了結。”丟他個趕緊的眼神,免得夜長夢多再生枝節。
蕭鳶從袖籠里取出一包銀子交于龐師爺,輕笑道:“勞煩您可要點點仔細!免得有人又無賴!”
那師爺不敢怠慢,揭開絹帕查驗無誤,雙手捧給沈岐山,沈岐山單手掂掂份量,未多說甚麼,從腰間取出玉雕彰印按蓋,然后接了送到蕭鳶面前,見她拈筆落名兒,此事便算徹底了斷。
沈岐山起身先走一步,張縣令送他出堂再折返,出乎意料蕭鳶仍候著,遂蹙眉正色問:“你還有何事?”見她欲靠近過來,連忙擺手:“別過來!別過來......你就站原地說話,家有河東獅難惹!”這小孀婦通身的媚骨風流,招惹她如沈岐山者,都是吃過熊心豹子膽的。
蕭鳶微怔,噗哧笑出聲來,張縣令瞪她一眼,坐回案前吃茶壓驚。
蕭鳶拿出包銀子交龐師爺遞上,一面兒抿唇說:“滽哥兒赴京趕考,我和小妹將一路相陪隨去,茶館已變賣,這里唯一放心不下是那出家為僧的爹爹,他原是書院的先生,除滿腹的錦繡文章,其它并無擅長之處,是而蘭若寺在他手里香火不旺,日漸破敗,這里有五十兩銀子,還望張大人替我轉交!”
張縣令沉吟問:“你怎自個不給他?”
蕭鳶回道:“昨到過蘭若寺一趟,內里空空無人,想必爹爹已去云游四方,待他再回我恐已離開,張大人清正廉潔是個好官,銀子托付給您,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又添了句:“待至京城安頓下來,我自會讓信差帶音訊給大人您,麻煩轉告爹爹,若他愿意可來尋我。”
張縣令聽得動容,默少頃嘆道:“本官自不枉你的托付!但也奉勸蕭娘子一句,那樣的繁華喧鬧都城,王孫貴胄京官兒遍行,個個位高權重、氣勢滔天,其中不乏欺壓良善、劫男霸女之輩,你理應收形斂跡、低調言行,不可如在富春鎮時這般......”他想說個中庸的詞卻遍尋不著,也就罷了。
蕭鳶曉他是一片好意,盈盈謝拜后,告辭走出衙門,卻見沈岐山牽馬立在陽光地里,似在等她的樣子。